舆情硬控长剧的一年

上周一，《咬文嚼字》编辑部发布2024年十大流行语，排在第五名的是“硬控”。

《咬文嚼字》编辑部解释道，“硬控”本为游戏黑话，即“强行控制”。当下社交语境中的“硬控”，指的是某种事物非常吸引人，让人短期内完全沦陷，身不由己。

说到身不由己，没有词比它更适合形容今年长剧在舆论场上的状态了。去年我们对剧集行业的“恐舆症”进行了梳理观察，并提出正本清源的两点建议：一是回归文艺评论，二是创作者和制片方应有承受批评的大心脏。

整整一年过去，现象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长剧行业完全呈现出一种被观众硬控的状态。

围绕剧集生发的讨论越来越野，野到不知哪一点就触碰观众雷区，哪一点就成了观众心中的加分项；

谁能上桌，谁能黑红，创作者说的不算，只能由观众决定。

同时，观众里的“活人”比例大幅增加。

理性开麦的女性观众越来越多，与父权叙事作旗帜鲜明的对抗，抒发女性视角下的多元审美观；

男性观众不再甘于做“沉默的大多数”，积极参与到对剧集的讨论和整活二创中来。

总之，敢在舆论场生猛碰撞的活人越来越多了，剧集被舆情硬控，不得不接受话题难以预设，走向难以捉摸的游戏规则。

性别议题，视角隔阂

今年一个明显的现象是，由性别议题引发的舆情，成了一把悬在剧集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无论是话题先行的都市情感剧，还是以生活图景为核心的正剧，一不小心就会触及性别议题，迅速激发观众的审判机制，影响作品口碑。

可以发现，大部分男性创作者在这方面无能为力；部分女性创作者也渐渐跟不上女性主义思潮的脚步；就连大数据也愈发摸不准性别议题的雷点了。

其实，并不是女性观众越来越“难搞”，而是视角不一样了。

作为央八上半年的收视剧王，《南来北往》现实又浪漫，重塑了一段充满烟火气和人情味的时代记忆。但剧中姚玉玲的人物结局引发观众不满。

从戏剧设计来看，这段情节具备视觉震撼和情感冲击力，亦有传递核心价值观的考量，但它引发了巨大的争议。

反对者认为，这与姚玉玲的人设不符。爱美、有上进心是她的性格底色，不管沦落至何等落魄境地都不会放弃自我管理，就算去夜市摆摊也应该是“烧烤西施”，而不应是灰头土脸的大妈模样。

反对者还认为，这是一个标准的男频爽文结局。被分手的前男友牛大力飞黄腾达，挽着貌美新欢出现，仿佛是对姚玉玲“拜金”的惩罚。

在反对者眼里，这种设定充满了对女性的规训，是陈腐的、老旧的。

《凡人歌》最惹人争议的是谢美蓝与沈磊这对夫妻。

男性观众心疼沈磊，尽管有点无趣情商低，好歹是首都体制内铁饭碗，无不良嗜好；还肯掏出全部积蓄给丈母娘看病，简直是绝世好男人，凭什么被骂被抛弃？

而女性观众充分理解谢美蓝的角色：物质与理想两手抓，野心与实力并存，值得更广阔的天地。

放在十年前的舆论环境里，谢美蓝这种角色只会被一边倒地骂“物质”。但十年后的今天，女性观众开始追问“婚姻究竟给女性带来什么好处”。

创作本不应划分男女，但女性观众与男性观众看到的世界已大不一样。思想不同频所带来的碰撞日渐激烈，进一步增加性别议题的风险。

《楠丁格尔先生》的剧名争议，一部分源于性别议题。许多女性观众不是反感男护士，而是借机抒发女性名人受困于历史局限性的委屈。

现实题材的事实不是关键，视角才是决定因素。想要引起谁的共鸣，就以谁的视角去看世界。

这确实是个艰巨的创作任务，因为女性观众的视角几乎每一年都在更新迭代。

戏弄不专业的“富贵”演员

《猎冰》是今年口碑与热度最割裂的剧，没有之一。

云合集平均V30达到了4700万，甚至超过了古偶《长相思第二季》；豆瓣评分却定格在4.3。

起初，撑起《猎冰》播放量的是张颂文。入局后观众发现，姚安娜演的女主太抢戏了，从未见过搜点风格如此“独特”的刑警，也从未在内娱见过如此“超凡脱俗”的表演方式。

一时之间，社交媒体平台上兴起了一场姚安娜模仿大赛，主要模仿剧里姚安娜搜点、开会、破案时的场面。

“姚安娜式搜点”甚至被制作成游戏教学，方便新手玩家理解如何单模进点。

值得玩味的是，每个博主在视频开始前都会先作出道歉姿态，“姚安娜老师，对不起！”

模仿是出于娱乐需求的戏谑，道歉则是对富贵阶层的二度揶揄。

“戏弄权威”本是一种常见的喜剧手法。本来是高高在上的东西，你一脚把它踹下来，姿态一下子低了，观众的优越感一下子高了，自然有了笑点。

从前我们可以在周星驰的作品里看到有嘻哈才能的唐伯虎、“猪肉王子”007、为情所困的至尊宝，如今却很难在影视作品里看到优质的后现代主义解构。

无法在影视作品里畅快淋漓地戏弄权威，观众就会在戏外寻找代偿。

下半年接替姚安娜的，就是向佐。

电影《门前宝地》里，向佐饰演的沈岸总是故作蹙眉深思状，单手捂脸成了标志性动作；突然扇自己一巴掌，像唤起声控灯一样响亮。

观众将向佐誉为“先天抽象圣体”，不仅制作了专属表情包，还挖出了向佐过往参加综艺的搞笑场面。

对于姚安娜和向佐而言，今年这一波黑红实在不亏。观众乐于看到上位者降低姿态，取悦于“民”，姚安娜和向佐也是实打实的受益者。

流量这把双刃剑

今年对剧圈触动最大的一桩舆情事件，莫过于围绕着《追风者》的评奖争端。

近几年正剧多运用“流量明星+老戏骨”的主演搭配。新生代演员带来流量，老戏骨保证表演质量，互惠互利，共同弥补作品短板。

《追风者》本来也是市场标杆，顺利地招商，顺利地播完，顺利地参与专业评奖。

没想到，最后的流程竟然成了一点就着的火药桶，引发粉丝群体的狂怒和围攻。

相关单位按规则报奖，选片人按规则选人，按规则推进的事到流量粉这里就被围堵了。

这算是互联网时代的粉丝意志向文艺专业标准进剿的典型案例。也滋生出了“反派不能获奖”“老戏骨偷奖”“流量明星被打压”等诸多无端猜测。

流量明星是量化生存的。量化生存就要持续吃进数据，数据基于比较而产生，于是一定要争得头破血流。

无限上纲上线的终极结果只能是，作品倒霉，主创倒霉，相关一切人都倒霉。

行业本就面临无米下锅的窘境，只会对吃饭砸锅的现象愈加难以承受。而流量明星转型演员，一要追求表演能力的进步，二要摆脱粉丝绑架和数据奴役。

配角不仅上桌，还能吃饱

配角上桌不是今年的新现象。它泛指在一部剧中配角相比主角更圈粉、更易得到观众认可的现象。

去年在《长月烬明》里饰演女二“叶冰裳”而资源上升的陈都灵、在《我的人间烟火》特别出演了“孟宴臣”而走红圈粉的魏大勋，只是个开始。

《花间令》里，郑合惠子饰演的配角杨采薇，是身穿粗布麻衣的背尸人，但坚韧如蒲草的性格使她不卑不亢，极具光彩。

尽管只有两集戏份，挡不住观众的二创热情。蒲草型女主塑造成功、郑合惠子&刘学义的CP、郑合惠子的演技盘点等二创视频，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人设加成、演技过硬、同行衬托、角色贴脸，成就了配角的飞升。

不同的是，相较于去年乐子人为捧配角而极尽戏谑主角、用脚投票而牺牲剧集口碑，今年更多的是让配角上桌与主角一起吃饱饭。

《边水往事》的“猜叔”吴镇宇、“但拓”江奇霖、“王安全”蒋奇明，都收获了大批观众缘，还多了代表作。

某种程度上，配角完成了对传统认知的革新。越来越多的配角受到赏识，说明审美取向愈发多元立体，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游戏规则和市场的发展格局。

就像优酷副总裁谢颖说的，主角独享高光的审美已经过时，观众更爱看鲜活立体的人物群像，全员上桌的情况越来越普遍，也更能推动剧集的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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