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窥上海爵士音乐地图

和平饭店拥有上海爵士乐的传奇故事

结束一天繁重的工作，让耳朵在旋律中游荡，让双手在节奏中舞动，让身心在切分音中放松，爵士酒吧成为不少办公楼主力打工人群的休闲娱乐方式。顾名思义，爵士酒吧便是在特定时间段奉上爵士乐演出现场的酒吧，属于多业态文化娱乐场所。相较于剧院厅堂里的古典乐，爵士乐的生态往往在日落后的酒吧里繁衍，故而爵士酒吧不失为欣赏爵士演出的最佳去处。

古典与爵士形同手足

尽管唱片公司或者流媒体平台会把爵士乐和古典乐分在两个类别以满足乐迷的搜索习惯，但爵士乐和古典乐其实形同手足。自从格什温用包括《一个美国人在巴黎》和《蓝色狂想曲》在内的一系列借古典之精髓荣爵士之章华的混搭像橡皮一样不断擦拭两者之间的边界后，又在跨界时尚的加持下，爵士和古典成为双方“大咖”竞相跨越的对象。

这一跨来跨去摩肩接踵的弄潮大军自然有作曲家与演奏家的珠联璧合，比如安德烈·普列文为穆特创作带有爵士风味的小提琴协奏曲，也有演奏家之间的灵魂交流，比如赫比·汉考克与郎朗、小提琴“双侠”格拉佩里与梅纽因。橡皮擦最为持久给力的例子非马萨利斯与贝纳德蒂莫属。

9获格莱美奖的林肯爵士乐中心艺术总监温顿·马萨利斯是传奇小号手，由他为苏格兰小提琴家尼克拉·贝纳德蒂创作的小提琴协奏曲于2015年11月在伦敦首演，伦敦交响乐团伴奏。作品后续生命力顽强，接连在英国广播公司逍遥音乐会上演，创作过程还被拍摄成纪录片放映。如今贝纳德蒂荣任首屈一指的爱丁堡国际艺术节总监，有两位当红巨星背书，作品演出前景自然不愁。

对古典及创作的热爱也是马萨利斯创作《上海组曲》的缘由，作品由林肯中心爵士大乐团于去年9月末至10月初在纽约首演。马萨利斯的创作灵感来源于他自1998年起多次前往中国访问和巡演，从中国古典音乐及诗歌与爵士乐的诸多共通之处获得启发。

林肯中心发掘本土力量

林肯爵士乐上海中心可谓爵士乐的“天花板”

马萨利斯对上海的热爱远未止步于个人创作，机构层面的合作硕果累累。2019年3月，他率领旗下大乐团到沪演出，便是为林肯爵士乐上海中心开张志喜。作为纽约林肯中心的分号，林肯爵士乐上海中心无缝嵌入总部演出排期，占尽天时地利地安排来自爵士之乡的明星登台献艺。

无论从节目还是硬件上，坐落于繁华的南京东路商业街，离人潮汹涌的外滩几步之遥的林肯爵士乐上海中心都带有强烈的异国情调。最多容纳140人的观众席分为内场和外场，呈非对称设计，复刻林肯爵士在纽约古色古香的主场迪兹俱乐部，每周三至周日均有节目，年度演出可多达近百场。身着燕尾服的领位员帅气靓丽，给人以庄重典雅之感。楼座前的木板上挂满了林肯爵士中心爵士传奇人物的黑白相片，突出中心在爵士乐界的领导地位。木质结构中暖色调的主题背景灯光下一台施坦威三角钢琴格外显眼，可算是上海诸多爵士酒吧中的“顶配”。

过去三年来，林肯爵士乐上海中心为顺应时需积极拓展，力推本土阵容和节目。就我现场观摩体验而言，居住在广州的法国女歌手安妮·艾弗奴献上了法语爵士歌曲并以上佳的现场调动活跃氛围，音乐剧出身的歌手邹帆以一台音乐剧金曲外加自己创作的带有西藏曲风的爵士歌谣创新求变。

本土力量的长效扶持足以让乐迷不受国际形势的左右而欣赏到精彩纷呈的多样演出。多才多艺的爵士音乐家黄野担任乐队队长的林肯爵士乐上海中心大乐队是中心全力打造的驻场乐队。《爵是我心》是由黄野作曲的融汇摇滚风格的青春励志音乐剧，两者接连于2022年下半年首度亮相，后者作为驻演项目将持续演出至今夏。中心还为音乐剧开发了一款同名饮品，由金酒、鸡尾酒和马蒂尼等特调而成。可惜天生对酒精过敏的我无缘享用，每每都靠橙汁补充水分。

包罗万象的演出内容确保乘兴而至的游客可以听到从新奥尔良爵士到二十四节气民乐的多样化内容。运气好的话，内场的卡座都会被移走而化身为舞池，人们可以在现场乐队的伴奏下大展舞姿。事实上，爵士乐在夜上海的发迹流行便是一度拜无线电和舞场所赐，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们把爵士乐变成既饱耳福又饱眼福的视听盛宴。

蓝色音符致敬摇摆乐章

蓝色音符是爵士乐的金字招牌

你也可以在蓝色音符爵士酒吧里跳舞。在一个人们把南瓜挖空点上灯，小孩子挨家挨户用“糖果还是捣蛋”问候人的节日里，“蓝色音符”巨大的内场变换为舞池，俊男靓女们戴着形象各色的面具，换装大变样地跟着台上由国人组成的茉莉大乐队奏出的摇摆乐摇摆舞动起来。

自带落地镜的电梯、充电接口的烛光、细长的玻璃杯、蓝色的舞台、立杆上的麦克风、律动的音乐、放在吧台上齐人高的香槟酒瓶、俊朗的酒保……经常光顾此地30岁左右的稳固客户群的必备元素都能在这里找到。作为外来品种，起源于黑人矿工音乐，发迹于美国新奥尔良的爵士音乐可能是美国对世界音乐长河最为丰厚的贡献之一，这也正是为什么顶尖爵士乐手及品牌多来自海外的缘由。对于爵士乐迷来讲，蓝色音符（Blue Note）在爵士乐唱片中的地位如同古典乐迷心中“大黄标”一般显赫，旗下的一众爵士乐高手以在蓝色音符经营的酒吧演出为荣。

2019年9月，蓝色音符爵士酒吧落户上海，坐落于四川北路繁华商业街商场三至五楼。地理位置优越，距横跨苏州河的网红拍摄地四川路桥近在咫尺，亦是蓝色音符品牌自北京之后在内地开设的第二家分号。纯正血缘使得京沪两家蓝色音符酒吧可以便利地邀请欧美的爵士高手，与其东京分号一同构成亚洲巡演的独家路线图，推出原汁原味、别无分号的爵士现场。

国际差旅的中断一度打乱了刚刚落户沪上的海外爵士品牌雄心勃勃的发展图景，亦给了本土阵容慷慨的登台机会。打击乐手荣辰初除了演出作曲家谭盾和叶小钢等人的新作，在深夜亦带着她的颤音琴出没于上海各大爵士酒吧，其冰山的外貌和冷峻的曲风与冷色调为主的蓝色音符相得益彰。茉莉大乐队的名字取自茉莉英文与爵士英文的形似，屡屡为蓝色音符奉上让人手舞足蹈的摇摆之夜，逐渐成为酒吧的本土大乐队顶梁柱。

虽然蓝色音符致力于把所有类型的爵士乐风格搬上舞台，但其特色是华语大牌歌手和乐队演出，无论是被誉为“中国摇滚教父”的崔健，还是年轻一辈备受瞩目的爵士音乐家肖骏和安雨，都是蓝色音符舞台上的常客。酒吧周三至周日上演五场演出，夜场从晚8点至11点一般分为三节。除了舞台上发生的一切，一杯无酒精酸甜口的饮料和一碟包含牛肉干及干果精选的小食亦是我坐在宽敞的观众席坚持到错过地铁末班车的重要动力源泉。

和平饭店延续镀金时代

外来品牌书写着爵士的荣耀，本土品牌延续着爵士的香火。按图索骥上海爵士乐重地，没有和平饭店的地图便是不完整的绘制。这家拥有周润发主演的同名电影之傲娇的奢华酒店一度是上海招待外宾的“天花板”，饭店的招牌爵士乐队便是在使用“兑换券”的年代为款待外宾应运而生的时代产物，其创始人员多是来自国有院团，其实也是由国有院团用介绍信的形式派驻的乐师。一位上海交响乐团的退休乐师便绘声绘色地向我回忆上世纪80至90年代初被安排至锦江饭店和和平饭店参加乐队演出接待外宾的有趣经历，外宾中还不乏外国政要。

由此，在和平饭店一楼爵士酒吧里演出的老年爵士乐队的人员组成带有着改革开放初期的强烈时代烙印，他们演奏的音乐也镌刻着那个时代大众对“爵士乐”这三个字的独特理解。那是一种上海老歌和苏联歌曲的奇怪混合体，在酒精和欧式复古建筑装潢的共同催化下，听者仿佛一下子跌入时空隧道，回到镀金时代的上海。

那是流行音乐还不通俗，港台音乐还不流行，摇滚音乐还未诞生，就连爵士音乐也才襁褓刚出的年代。如今被人们称为上海老歌的曲风因为融合了民谣，加进了些许洋人带来的音乐元素，备受欢迎。摇摆乐大行其道，统治着卡尔登和百乐门这些大型舞场，继而引领着上层社会的日常社交及娱乐生活方式。就像杜克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安德鲁·琼斯记录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流行音乐图景的《中国爵士时代》书名所示，也许在那时，爵士乐是除了江南丝竹和古典音乐以外其他音乐类型的统称。

这也是我在朋友力邀下聆听，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熬过和平饭店老年爵士乐队演出的感受。平均年龄为76岁的乐队成员获得吉尼斯“年龄最大爵士乐队”认证，他们用颤抖的双手和缠绕的声带慢条斯理地从晚上7点半演至10点，或者说更像是一个长达两小时排练校音准的漫长过程。但这并不妨碍络绎不绝，慕名而来的游客花上300元购买门票，打开会发光的菜单点上酒水继而一探究竟。我也尽兴地埋头啃鸡翅嗍软饮，惟一的遗憾是忘带了一副海绵耳塞。

但这恰恰反映了上海对爵士乐的包容，不仅是演出阵容，还有内容体裁。源自黑人的爵士乐在申城找到了丰厚的土壤，培育嫁接已逾百年。本土化移植进而改造，乃至创作的爵士乐连同本土阵容深深植根夜上海的爵士酒吧中，等待着好奇的人们一睹芳容。

唐若甫 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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