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白蛇：缘起》导演：用CG展现东方气韵

上周末，三部动画电影同时在内地院线上映。在二次元世界拥有广泛粉丝基础的日本动画《命运之夜——天之杯：恶兆之花》、好莱坞大明星安吉丽娜·朱莉监制，提名过奥斯卡最佳动画的《养家之人》，以及由曾制作《小门神》《阿唐奇遇》等动画电影的追光动画出品的《白蛇：缘起》。

三部动画各有优势，在各自的类型中都是优质选手，而在市场上，《白蛇：缘起》收获了最多的观众。上映六天后，《白蛇：缘起》票房已超过7000万元，创下追光动画院线的最好票房成绩，而影片的在淘票票、猫眼等票务网站的评分保持在9.3分以上，为同档期各影片之最，豆瓣8.1分的评分，国产动画乃至国产电影中都堪称佳作。越来越多的“自来水”加入到影片口碑的传播中，让这个冬天里的“国漫”又一次成为院线上有光芒的话题。

《白蛇：缘起》海报

追光动画成立五年，在行业里已经有了“翘楚”的地位，践行理想主义的团队和面向当今世界一流动画制作水准的定位，让这个公司从《小门神》开始的每一部动画都备受业内关注。虽然在过去几年里，因为市场定位和故事讲述方面的遗憾，这家公司未能在票房上生产出诸如《大圣归来》这样的“爆款”，但它的确是一家在技术上稳扎稳打，铺开生产线保持着良好生产力的国产动画公司。

在过去五年里，《白蛇：缘起》的导演黄家康和赵霁，一个担任公司的动画总监，一个负责影片的剪辑，此次也从不同的专业角度共同合作，完成了和之前追光出品的合家欢方向截然不同的国产动画电影。

CG处理前后的山水背景

影片中，CG（电脑动画）一反过往更着重表现立体感和真实细节的特性，变得轻盈写意起来，无论是主角的白衣飘飘，还是山水背景中的水墨氤氲，CG动画对于东方意蕴的画面表达都堪称惊艳。故事发生在晚唐，主创们花了很多时间研究晚唐的建筑、服饰、民俗，连音乐都得益于实地采风从民族乐器中获得的灵感。

而作为爬行动物的蛇，因为没有四肢，动作场面的设计紧扣动物本身的特点之余，还能畅快淋漓且饱含视觉冲击力，的确得见创作者花费的心思和功力。

《白蛇：缘起》讲述的是家喻户晓的白素贞和许仙爱情故事的前传，这是几年前两位导演就感兴趣的故事方向。“是什么样的起因，让如此神通广大的白娘子，死心塌地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许仙奉献一生？于是有了这样一个关于前世拼命守护的故事。”

影片中，许仙的前世名叫许宣，化用了冯梦龙《警世通言》中人物的名字，是个有勇有谋的阳光少年；而白素贞的前世则因为失忆更添几分少女感。导演为两个人物设置的种族背景和朝廷风波，多方势力角逐成为跨物种相恋之外额外的障碍，画面表现更为丰富，叙事背景更加宏达，也为善恶是非提供了更多元的讨论空间。

在这样的爱情故事中，甚至还加入了“成人向”的情节，国产动画纯粹表现爱情的不过，两位导演也希望有一部动画电影能够真正获得年轻人对爱情的共鸣。

青白姐妹

一些技术上的参数也许能够“管中窥豹”地展现这样一部动画的“精工细作”，小白和小青的发量分别是6.7万根和7.5万根，而片中那只叫肚兜的狗，则做了220.8万根毛。配合影片，追光新开发了五十多个新的着色系统，为宝青坊背景墙的妖怪开发了专用系统、半人半蛇的绑定系统、蛇路径的动画工具、蛇的肌肉系统等。加上之前做《小门神》攒下的人物服饰、动作系统，《猫与桃花源》积累的四足动物捕捉系统、毛发系统，导演赵霁说，“这些就是追光积累下来最宝贵的资产。”

电影上映期间，澎湃新闻记者专访了《白蛇：缘起》的两位导演黄家康和赵霁，对于他们来说，影片制作的过程充满了艰辛，而如今看到这样的成片，他们觉得“很骄傲”。

导演黄家康

导演赵霁

【对话】

用CG表现东方美感是最大的挑战

澎湃新闻：“白蛇传”作为一个传播度那么广的故事，动画的翻拍却很少？有什么现实的难度？

赵霁：白蛇这个题材其实非常适合做动画，它有非常奇幻的故事背景，是个魔幻传说。也有很多相关的影视题材和影视形象。

这是首次用CG做白蛇传这个题材，它是一个非常东方的故事，要做出东方中国风的美感，也要考虑怎么去讲一个年轻人喜欢的爱情故事。国产动画纯以爱情为主题，涉及的还是蛮少的，我们尽量把传统和魔幻以及爱情，都能用CG动画的方式表现好。

澎湃新闻：用CG做水墨的难点在哪里？

黄家康：这是我们创作上最大的难点，CG更擅长真实具体的表现方法。关于东方古典美感，整体看CG这个行业，没有很好的例子给我们参考，我们只能自己摸索，我们中国风更讲求留白。最大的精力是在用一些减法，用我们技术去形成一些美学。我们角色的衣服和头发要飘逸。另外，场景上也做了很多留白，表演上也没有那么爆发明显的情感，话也不会说得那么白。

蛇母

澎湃新闻：蛇这个动物，在做卡通形象的时候，是不是不太讨喜？

黄家康：对，我们研究了各种形象，考虑到很多人怕蛇，蛇这个形象对于观众不是很友好的，所以我们希望更往妖和怪物的方向去表现，而不是非常贴近蛇本来的特征。并不是我们做不到，而是希望这个形象能够有更好的观众接受度。

澎湃新闻：蛇没有四肢，片中又有大量的打斗戏，这个设计是不是也会更费脑？

赵霁：对，这次我们专门针对这个项目，开发了爬行系统的绑定工具，做出最适合表现爬行动物的动作。在做动画前，我们大量去找真实的爬行动物做参考。绑定师和动画师会针对性的动作开发。

黄家康：蛇的表演，很多运用在巨蟒形态的小白和小青的状态。小青在人蛇间的切换转变是突然很快速的，这是我们参照蛇总是很突然地窜出来。而且她们是以头带领身体往前走，抓敌人的时候是用尾巴而不是手。最后小白巨蟒的打斗参考了很多蛇打架的资料。

整部电影里，我们试图去呈现不同风格的打斗场面，比如小白和常盘的决斗，希望做成武侠的感觉，两方对决是很凌厉的，一招毙命那种电光火石的感觉。小青小白和小道士的打斗，是偏向年轻人喜爱的那种很激烈的打法，又像日本漫画，希望观众能看得很爽；最后的对决用到法术、五行八卦，希望有奇幻和宏达的视觉奇观。风格都不同也各有特色，正好也体现了白蛇这个题材做动画。

柔媚狐妖

希望下一代能在动画片中感受我们自己的文化

澎湃新闻：之前大家觉得追光的创作一直偏低幼，这次做了比较“成人向”的尝试吗？

黄家康：可能是导演换了吧，之前的三部都是王微做导演。这次是按我们的爱好，我们也比较年轻，希望做年轻人感兴趣的题材。我们也没有故意迎合哪一块观众，完全是从最适合呈现这个故事的角度去做选择。

赵霁：我这两天在网上，也看到这个点有争议。我们蛮坚持的，不是说为了博眼球。是从角色上来说，我们希望能够还原一段爱情。《白蛇传》讲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女性去付出，不顾一切献出自己的故事。当下社会节奏越来越快，我们的爱情观也发生变化，我们希望找到一份最初的、单纯的爱情，希望现在年轻人能够感受到，白蛇和许宣在那个时刻是不顾一切的。所以才在那个情境下，设计了那样的一场戏。我们希望观众从不同的女性角色身上，能够看到不同女性的美。小白、小青、宝青坊主，各有不同的美。

澎湃新闻：这部影片一开始宣传中美合拍，但看字幕参与制作的都是中国人是吗？

黄家康：全部的制作都由追光完成，华纳参与了故事的意见，一起开会，给了很多专业和中肯的建议，包括后期的宣发。

赵霁：追光五年里做了四部电影，每一部都在积累和突破。这次有一只狗的肚兜角色，得益于《猫与桃花源》时期开发的“四足动物绑定系统”和动物的“毛发系统”，在《猫与桃花源》的阶段，这还是很难的挑战，这次就会游刃有余得多。另一个例子是，东方古装白衣飘飘，小白的衣服有很多层纱。《小门神》中我们最大的挑战是花仙的角色。其实布料的解算在当时是非常难的，她穿了很多层的衣服，布料之间的物理碰撞是很难处理的。当时花仙只有一场戏，但小白是从头到尾都要做，因为之前的积累，这次这样的技术难点就可以去解决和克服了。因为这样的一些积累，到这一部制作的时候，我们已经有了非常好的基础。

澎湃新闻：片尾字幕里参与的人员数量，相比普通的动画片似乎是偏少的？

黄家康：的确，整个过程中，与国外的动画片比较，我们人员确实比较少，但我们经过四部电影，我们整个团队磨合已经达到相对高的水平。我们很多人在国产动漫花了很多力气，去实现我们想追求的梦想。在中国能够做出这样的作品，我们最后一起看这样一部成片的时候，确实是感到非常骄傲的，我们能做出这样不容易的作品。虽然创作上经历了很多糟糕的时刻，但我们的目标就是要做出优质的作品，现在我们做到了。

澎湃新闻：这些年很多人一直在期待“国漫崛起”，对你来说，怎样才算是“崛起”？

黄家康：我认为崛起还远远谈不上，做完电影后我们去推广，发现很多人对于动画片的印象，还是停留在是给小孩子看的这个认知上，但我们理想的状态是，做出和国外水平接近又被观众喜欢的本土故事，现在远远还没到这个水平。希望有更多的人才可以得到更多的资源，去继续做这个行业，让很多中国的文化可以通过动画的形式去留存下来。我希望，以后我们的下一代，不止是爱看国外的动画片，他们应该更喜欢看我们自己的动画，在动画片里感受到我们自己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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