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亿播放网红热曲官司背后:音乐版权争夺新战事

发布时间:2024-12-11 10:35

​文 李晓蕾 Tech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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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版权新世界。

19岁的音乐人陈雪凝打了人生第一场官司,败诉。

对多数人来说,这可能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在2019年,凭借原创音乐《绿色》和《你的酒馆对我打了烊》,陈雪凝在短视频平台和音乐平台成为名副其实的网红歌手。2019年,单是在腾讯音乐人平台上,陈雪凝的个人作品播放量就高达62.9亿。

一位知情人士透露,陈雪凝在2019年的播放流量分成和版权收入共计就已超过2000万元。与此同时,陈雪凝也陷入了一个关于版权授权及经济合约的纠纷漩涡中。

2019年2月,陈雪凝的歌曲呈现出爆火的趋势时,恰逢陈雪凝上一份经济合约到期。尽管当时她还未彻底走红,但多家音乐公司找到她,希望能签下这个2001年出生的,已呈现出一些市场潜力的年轻音乐人。

在流量和名气的上升期,陈雪凝也被无形拉入商业的竞争中。她个人也在不同的立场中徘徊。

在这场合约竞争中,最终拿下陈雪凝经纪约的音乐公司“不要音乐”,签约7天后便收到了陈雪凝发来的通知函——单方面宣布合约无效。“不要音乐”收到解约需求通知3天后,陈雪凝与寿光坚诚签约音乐作品授权,同年12月陈雪凝又将微博简介公司更改为少城时代。

于是,“不要音乐”公司与陈雪凝对薄公堂。直到今年9月,陈雪凝与不要音乐的合约纠纷才真正有了定音,终审判决陈雪凝与不要音乐的合约仍然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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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凝败诉了。

在经过一年多的举证和兜兜转转后,他们仍然需要履行这份才刚签署就面临争议的合同。

看起来,这似乎只是一个音乐人的合约纠纷,但背后暗涌的则是传统音乐行业权利结构的变更,音乐人与唱片公司、音乐人与流量、乃至流媒体平台之间的博弈。

在短视频平台的催化下,生产热歌热曲的概率远超以前,但也因此显现出新样态背后面临的机遇与问题,音乐流媒体平台们,也试图通过各类方式,兜住这些来自新渠道的音乐内容及流量。陈雪凝仅仅只是一个缩影

一个尚未履行就上了法庭的合约

为了签下陈雪凝,“不要音乐”创始人周洛费了不小的劲,先后几次飞到陈雪凝所在地,与陈雪凝及其父母见面。一个多月的商讨谈判后,3月29日,陈雪凝成了不要音乐公司签约的第二个音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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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凝与不要音乐签约 采访对象供图

但还没来得及将任何承诺事项落地,周洛就收到了陈雪凝寄来的宣告合约失效的通知书。这使周洛“颠覆了对这个行业美好的向往”。

这并不是一场轻松胜出的合约竞争。当时,与不要音乐同时竞争的唱片公司,还有以签约大量网络歌手为主的禾信、海葵,旗下有花粥的SAG,以及有TME投资并控股的寿光坚诚。

合同谈判过程中,陈雪凝的《绿色》及《你的酒馆对我打了烊》在短视频平台及流媒体平台上热度越来越高,双方合作的条件也不断加码。

周洛告诉Tech星球,2019年2月,签约金额为70万,歌曲热度导致陈雪凝的市场价格发生变化后,竞争对手也越来越多。最终,陈雪凝的签约金额为380万,涨幅超过4倍。

尽管主动做出了大幅度的签约价格调整,签到陈雪凝的喜悦也只在周洛身上仅仅维持了7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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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音乐庆祝签约成功 采访对象供图

4月5日,陈雪凝委托律师寄来《通知书》,以签约时陈雪凝年龄不足18岁,未获监护人同意为由而试图单方面终止合约。这个单方面的解约让周洛和团队都感到意外。

不要音乐与陈雪凝签署的为“全约”。简单地说,陈雪凝的歌曲版权以及个人经纪事务等都交由不要音乐运营。但后续,陈雪凝与寿光坚诚、少城时代又先后就歌曲版权授权及个人经纪事务展开合作。

某种程度上,陈雪凝在市场上的表现促使更多公司愿加入陈雪凝的经纪事务竞争中。

短视频平台的走红自然会拉动音乐在流媒体平台的播放量。根据腾讯音乐人平台的公开数据显示,陈雪凝在2019年的作品播放量为62.9亿,是这一年排名第一的“流量唱作人”。其中,单曲专辑《绿色》获得28.7亿年播放量,是2019年TME(腾讯音乐娱乐集团)平台上播放最高的单曲。

一位行业人士向Tech星球算了一笔账,将近63亿的播放量,一亿次播放量就是20万,光流量分成就已经有1300万,再加上会员包、广告分成,还有预付,以及其他的音乐版权授权费用,陈雪凝2019年的收入金额至少达到2000万。2019年之后这些歌曲及她未来创作歌曲的版税还不在这项计算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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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E2019年全平台年播放量为超2000亿,也就是说,陈雪凝一个人拿走了TME全平台超过3%的播放份额。

这是什么概念?腾讯斥资10个亿入股的环球音乐,2019年在TME全平台播放份额也不过只有7%。这足以窥见,短视频平台催化作用下,一首爆红音乐潜在的巨大商业价值。

包括周洛在内,音乐行业内的大多数人都明白,热歌热曲的出现有很大的运气成分。用周洛的话说:“红是一个小概率事件”。

但这种高回报率往往对产业中各个环节都有吸引力。一首所谓的“抖音神曲”动辄会在流媒体音乐平台上达到上亿次播放,这背后有极其可观的流量分成收入,版权收入。

这也是行业内出现专门研究“神曲”,只写流量歌曲的音乐制作公司。还有一种新的经纪公司类型,他们的工作逻辑是,发现潜在会红的音乐人,抢先签下经纪合同,“提着钱去抢音乐人”,展开一场关于流量的角逐。

今年7月,刚刚过完19岁生日的陈雪凝收到了法院的终审判决,“不要音乐”公司与陈雪凝合约仍然有效。这意味着,那之后陈雪凝签署的其他经纪合约有效性都将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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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合约纠纷持续了一年多,陈雪凝身上的流量标签为她带来了可观的收入和更广泛的关注。法院的最终判决也意味着,无论是陈雪凝,还是不要音乐、寿光坚诚、少城时代、还是TME与网易云音乐,都需要对这期间的经济收益进行再分配。

契约之下,纠纷从未停止

陈雪凝并非孤例。

这几年,音乐行业中,热歌热曲出现的几率因为短视频平台的出现而变得愈发大。

此前,Tech星球就曾报道过一家擅长生产“神曲”的公司,云猫文化势头最猛的时候,他们的歌曲“每个月必爆一首”——冲进榜单排行榜,或在抖音被短视频变成“神曲”

在这些热度背后,隐藏着的是因为各类利益纠葛而产生源源不断的纠纷。云猫文化在后来分化为两家公司,过去的许多音乐版权已经不属于现在这家沿用旧名字的公司。

拿不要音乐来说,2019年抖音最热门的十首音乐,有5首来自“不要音乐”公司。但其中就有三首涉及纠纷。

《绿色》与《我的酒馆对你打了烊》当时尚处于版权归属的争议阶段,旗下艺人阿冗的《你的答案》爆火后,又与原始版权方北京好乐无荒文化有限公司产生纠纷,不要音乐也已正式起诉对方。

这些事情发生后,周洛有过总结,在他看来,行业中类似事件之所以反复发生,归根为三个原因:热歌热曲产生收益后,人性使然的结果;音乐产业权利结构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增量版权逐渐占据音乐市场中的重要地位。

2016年,不要音乐还是一家专注于做校园音乐短视频的MCN机构,签约陈雪凝时,正值公司转变发展路径前期。他们希望签约更多有潜力和原创能力的优质音乐人,参与到音乐的全链条环节中,而不止是承担宣发的作用。

周洛很直接的感受是,当下音乐行业已经呈现碎片化和扁平化,一个音乐人可以自己写歌,自己录音,编曲,拿电脑就能上传到音乐流媒体平台。“过去的权利结构已经被打破了,过去发行歌曲需要先申请版号,通过唱片公司发行,再联系进入CD店和音像店的商家,这是一个音乐人不能完全做到的。”他告诉Tech星球。

事实上,即便放眼全球音乐市场,霸占音乐排行榜榜单的多数为热门歌曲多为发布时间不足18个月的新歌。而不论是TME与网易云音乐之间,还是快手以及抖音间,都在试图抢夺这一生态。

拿陈雪凝纠纷事件来说,这其中就牵扯到TME与网易云音乐之间的竞争,歌曲在短视频平台上爆火意味着流媒体平台相应的流量增长,而拿到这类音乐版权对平台来说,无疑是竞争的一个重要部分。

吊诡的是,TME与网易云音乐通均不同途径,拿到了陈雪凝的正式版权授权。网易云音乐在2018年2月,就通过陈雪凝的前公司成都叁幺柒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拿到了陈雪凝作品的独家版权授权,协议终止时间为2023年。而在今年4月份前后,在QQ音乐、酷狗音乐等TME旗下产品上,却出现了陈雪凝的相关歌曲,由寿光坚诚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

音乐自媒体《音乐先声》此前查询寿光坚诚的股权结构发现,西藏齐鸣音乐有限公司投资的北京海葵科技与寿光坚诚为合资关系,共同成立了武汉新坚诚文化,而西藏齐鸣的实际控制方为腾讯系。而西藏齐鸣法定代表人即为TME总经理杨齐虎。

一位行业人士告诉Tech星球,TME和网易云音乐都希望用更低廉的成本获取足够多的内容,寿光坚诚在其中承担的作用可以理解为是TME的中间代理商,进入“代理人音乐版权战争”。

法院终审宣判下来后,周洛第一时间对各方进行交涉,网易云音乐下架了2019年6月1日以后,陈雪凝的所有歌曲,TME则向不要音乐表示,少城时代出示了完整的版权证明,暂未对歌曲作出相关处理举措。少城时代仍然在“正常营业”,照常发布有关陈雪凝的工作动态,并未就合约问题作出任何回应。而不要音乐则提起了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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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赚钱的太多,做服务的太少

在陈雪凝与周洛正在就经纪合约进行交涉的时候,商用音乐版权发行平台VFineMusic早在2018年就看到了这个行业的痛点,“音乐行业居然没有一个标准化的授权,高效分发的方式。

某种程度上,这也促使这个行业还有可挖掘的机会在。

要知道,音乐行业市场规模并不算小。艾瑞咨询发布的《2020年中国音乐产业发展研究报告—数字篇》中提到,2019年,中国在线音乐市场规模为100.9亿元,2020年预计增长到131.6亿,2022年将翻一倍多到269.4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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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更重要的变化是,来自流媒体的收入已经占据产业收入中最高的一部分,55.9%。因此,无论是包括环球、索尼、华纳这样的老牌唱片公司,还是不要音乐、寿光坚诚等新兴音乐公司,乃至抖音快手,都在布局这一领域。

但音乐同步权收入相较过去几年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依旧在2.5%左右。这背后存在的症结是,数字信息时代带来的音乐版权问题、数据问题尚未解决。尽管近一两年,用户的付费意识及音乐版权意识都在逐步上升,但音乐行业中,仍然频发歌曲侵权纠纷。

2019年,VFine起诉papitube旗下博主的音乐侵权事件,打响了“短视频商用音乐侵权第一案”,期间两次登上微博热搜。也正是因为这次事件,让短视频内容生产者们开始更加注重BGM的侵权事件。

在VFine看来,音乐行业这两年发生了两个很明显的变化,“一是行业内版权意识、维权意识都肉眼可见地的速度在增强,各类音乐维权事件越来越多。二是整个行业的意识逐渐从是否要购买正版音乐,转变为了花多少钱、买什么音乐的阶段。”

但Tech星球注意到,即便是《跨界歌王》以及《歌手》、《明日之子》等专业的音乐类选秀节目,也都有过歌曲侵权的状况出现。

多年前,中国的综艺节目,从平台到出品方,再到制作公司,都没有给购买正版音乐版权留出一个预算,这是顽疾所在。VFine告诉Tech星球,今年八九月份的旺季,他们的收入同比增长都在40%左右。

本质上,VFine希望解决的是做好国内音乐版权的商业授权渠道,“未来兴许会考虑做音乐发行,最终的目的则是,在国内市场做一个综合的SP(服务提供商)”。

这也是目前的音乐市场上所欠缺的,VFine认为,国内音乐市场真正缺乏的是好的服务,“渠道方、流媒体、演出事务包括商务活动,中间缺乏一个好的SP来为未来的版权做打理。等到市场上出现更多专业的SP,陈雪凝的问题就不再是普遍问题,而是变成一个偶然性事件。”

这场有关陈雪凝歌曲版权的纠纷中,牵扯到了音乐行业的上下游,一次行业契约精神的松动背后,产业链的问题一览无余。这可能正是2019年底,VFine在一次公开活动上说的那样:“想赚钱的太多,做服务的太少。”

在短视频平台催化一首音乐热度的今天,没有任何背景的新人歌手们,在市场中拥有了更多的话语权,当然,这种话语权高度依赖运气。签约新人歌手本质上也是一种“赌”的行为,PK实力的背后仍然需要仰仗运气。

在经历这些纠纷后,周洛更加觉得,从大的方向来说,音乐行业总体是依赖一种“信心和感觉”——选择有时的确比实力更重要,但要是不能有基本方法论的研究和沉淀,公司就永远不值钱,“永远依托在运气的基础上”。

这种运气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它不足够牢靠。现在,周洛要做的,就是维权,拿回本身就与不要音乐合法签约的人与版权。而这需要继续耗费漫长的时间

而在短视频平台、音乐流媒体平台中,热歌热曲每天不断涌现的当下,只要平台竞争继续,音乐市场本质的服务仍不进化,就一定还会出现下一个“陈雪凝”和“不要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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