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者狱中十九年，有罪者自由自在十五载，一对比就泪目

再过两天，就是天津市高级人民法院对杨松发案召开庭前会议的日子。为这一天，我们等了三年多。杨松发的母亲等了十二年（从申诉开始）。而杨松发，则等了十九年。案发被抓时，他三十六岁，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如今，他五十五岁，已经成了一个秃顶的小老头。他入狱的时候，儿子八岁，现在二十七岁，错过了孩子成长的整个过程。

从去年开始，《新京报》、澎湃新闻、财新、东方今报等媒体都对杨松发案进行了一些报道，大致的案情你们也都知道了。跟张玉环等案一样，杨松发案，也因犯罪情节、后果均属特别严重，应依法严惩，判处死刑，“但鉴于本案的具体情节”，法院认为被告人杨松发尚不属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犯罪分子，判了死缓。

什么具体情节呢？2001年5月30日被抓后，杨松发被连续审讯长达近49小时，从5月30日15时30分，持续至6月1日16时10分，都没有得到正常休息。而杨松发本人回忆，是几天几夜的刑讯逼供。针对警方侦查阶段的刑讯逼供，天津高院在二审时，控辩双方进行了当庭质证，围绕是否存在刑讯逼供进行过法庭调查。据案卷中的证明材料显示，同监室人员徐某刚、侯某和等证言称：2001年7月3日，杨松发被提讯送回后，他们发现杨松发背部有明显外伤。另有一份证据显示，当天杨松发提讯回来，经检查后背胳膊有伤，经询问是办案人员用皮带等物所打致伤。不过，出庭的检察员称，杨松发身上有伤，并不能证明其被刑讯逼供。法院也最终未认定刑讯逼供的情节。

赵律师看完杨松发指认现场的录像，发现杨松发处于迷糊状态，一切都是警察在引导，杨松发像个提线木偶；警察问杨松发这是那条路，杨松发没回答，可见根本不认识；杨松发曾经说过指认现场时几天没吃饭，视频有个细节，杨松发双腿发软差点摔倒，警察赶紧架起；杨松发双手缠着白纱布，可以佐证他说的手上有手铐吊的伤。

当年法院就是凭借在侦查阶段的刑讯逼供获得的口供，给他定的罪。本案中其他任何客观证据，都与杨松发供述及实际情况不符。杨松发就一直喊冤，在狱中也不要求减刑，只说自己没有杀人。杨松发母亲第一次找到我，应该是在2017年初了。前些年我在天津有过两个无罪判决的案件，所以她辗转打听到我的消息，拄着拐杖找到我，请求我为其儿子伸冤。我当时感动于其诚意，考虑其经济状况，考虑免费接手。此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申诉过程。没想到，该案申诉中，最大的阻力竟来自原审法院。

杨松发的原审法官，我认为存在很大问题，因为至少有两个冤案的申诉出自她手，而她对于我们请求阅卷的合理要求，断然拒绝。无奈，我们最后通过最高人民法院远程接访，突破了原审法官的阻力。一看卷，果然都是问题。证据矛盾如此明显的案子判死缓，不是草菅人命吗？法官但凡有一点良知，至少也应该允许我们律师阅卷啊。你办的是案件，可这却是无辜者的人生啊。我有信心，在天津再打一个无罪案件。上一次，我也是在天津高院申诉成功后翻案的。

但即使无罪，即使再多的国家赔偿，也不能挽回失去的十九年，以及陪伴孩子，陪伴父母，陪伴家人的时光，那些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所以，我认为制造冤案的人，简直就是在杀人，他们最应该被追责。那些刑讯逼供的警察，那些玩忽职守的检察官，以及那些糊涂瞎判的法官，他们不能体会，自由、生命对于一个人一生的意义。

据《半月谈》消息，呼伦贝尔市陈巴尔虎旗男子巴图孟和，1993年被呼伦贝尔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不仅未服刑一天，还在外面入了党，连续担任村主任、成为旗人大代表。直到2018年，其因在村主任一职上贪污公款28万余元，“纸面服刑15年”一事才被注意到，法院将两罪合并执行还是15年。他比孙小果还牛，孙小果好歹还在监狱里服过刑，而犯有命案有罪获判15年的巴图孟和却一天监狱未蹲，这让我们怎么心理平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体现在哪？

巴图孟和当年连捅被害人白某3刀导致心脏破裂失血性休克死亡，因为当时他还未满18周岁，依法不适用死刑，加上还存在自首，1993年呼伦贝尔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5年，也不能说判错。但他一天刑未服，完全逍遥法外，甚至还入了党、当上村主任、当选人大代表，这是让人不能接受的。这样的重刑犯，即使有病也应在公安医院或监狱医院治疗，何况巴图孟和有没有病还真不好说，保外就医手续存疑。因病监外执行的，待病情好转，也应收监执行剩余的刑期。怎么就可以继续在外风风光光？

2018年陈巴尔虎旗法院以巴图孟和犯贪污罪，判处其有期徒刑3年，并与之前故意杀人罪判处的15年实行并罚，也令人费解，数罪并罚居然可以把后罪完全忽略？哪怕你判个十六年也行啊。目前，当地已经联系公检法、纪委监委及陈巴尔虎旗相关单位就巴图孟和“纸面服刑”问题展开调查。我们也期待着相关责任人员的追责。

说起追责，也是有点心塞。从佘祥林案开始，我们就没有听到过正儿八经的冤案追责。官方的说法是过了追诉时效。可是，冤案平均申诉的时间都是十几年，怎么可能期待相关责任人员在正常追诉时效内得到法办呢？如果以追诉时效为限，过期不候，那错案的终身追责还有什么意义呢？违法成本这么低，如何杜绝政法系统工作人员滥用权力的冲动？在容易产生冤案的司法体制下，任何人都无法独善其身，包括办案人员自己。当自己成为嫌疑人或被告人，或许才能真正体会，程序正义的重要性，辩护律师的重要性。

附件为我接受《财新》采访时的一段手机保存的录音，大家可以听听我接杨松发案当时的一些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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