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第一脱口秀女演员:农村家庭30年生育史
小蝶是一名单口喜剧演员,27岁,山西人。今年春天,她在一场表演中调侃自己是“计划生育的法外狂徒”,火上了微博热搜头条。
段子讲述的是她自己的身世:她是妈妈在做完绝育手术后意外怀孕诞生的,一生下来就险些送人。“每个人出生之前,需要先在赛道上面跑赢其他竞争对手,而我,连赛道都是自己挖的,本来超生要罚钱,但我没有,因为他们在我的出生证明性别一栏填了四个字,医疗事故。”小蝶在那场演出中说。
有网友感叹,这是“今年听过最好的段子”,被触动的人们写长长的评论分享计划生育岁月自己身边的生育故事,每一个真实事件都像段子一样荒诞。
不久后,我在杭州见到了小蝶,细长的眼睛,圆润的脸蛋,看起来和视频里一样,是那种情绪相当稳定的人。她带我去了自己的住所,在一楼阳台,一边逗猫,一边和我聊起话题瞬间上热搜又瞬间被撤热搜(这也像一个段子),以及她用笑话消解掉的,故事的真实版本。
小蝶妈妈是典型的农村贫困女性,从20岁到45岁,一直困在怀孕、生产、带孩子的循环中。小蝶是她的第四胎,因为长相和死去的大儿子十分相似,妈妈最终打消了送走她的念头。遗憾被转化成控制欲。从小到大,大事小事,妈妈都会跟小蝶说: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小蝶从小学业出众,却要不到10块钱的买书费,在妈妈看来,没将她送走、给她在家中多加了一双筷子,已经是一种恩情。
自己饱受生育之苦,小蝶妈妈在二儿子婚后,又“进化”成了催生的婆婆。结婚半年儿媳没怀孕,被她骂成“不会下蛋的鸡”;儿媳生育后外出务工,小蝶妈妈隔代抚养,小蝶的惊恐童年被复制粘贴到侄子身上;与此同时,小蝶的姐姐似乎也在重复母亲的命运:20岁未婚先孕,紧接着生子、再怀孕、流产、宫外孕病危……
好似被一种无法摆脱的逻辑笼罩,在这个家里,女性承受着因生育和生育观带来的恐惧和伤害,并将它们相互传递。
小蝶的侄子沦为了年纪最小的伤害承受者。他表现出难以沟通、沉迷游戏、写字歪斜。他被同学欺负,小学就留级了。小蝶曾试图拯救这个缩小版的自己,一次次无效努力后,她开始害怕面对这个孩子。
小蝶说,“改变命运”这种说法特别荒谬,因为“证明不了一个人的命运本来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叫小蝶,蝴蝶的蝶。”她喜欢金庸《射雕英雄传》里的欧阳克,因为他死得意难平,在自己写的同人小说里给他安排了一个青梅竹马“小蝶”。小蝶受武侠小说影响颇深,常有一种责任感。一路从农村考上武汉某211大学生物学系,她得以脱离原生家庭引力,她看着我的眼睛,“本来我是想拯救这个家的”,但最终却“只能学会尊重他人命运”。
小蝶从未与妈妈谈论过这些,但她注意到,妈妈点赞了自己段子上热搜的朋友圈。四月我们第一次见面后,小蝶告诉我,她决定正式和妈妈聊一次,关于生育、绝育、伤害、农村女孩压抑的成长,她想知道妈妈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六月中旬,小蝶在妈妈生日前夕赶回老家,27岁的她在61岁的妈妈面前坐下来,问出了她的问题。
以下是小蝶的讲述:
我其实是我妈的第四胎。我爸妈年纪都很大,妈妈六三年,爸爸五六年。我妈的第一胎是1984年出生的,是个男孩,小名叫毛毛,五岁的时候没了。第二胎是毛毛三岁的时候生的,也是个男孩。第三胎是1987年出生的,女孩,我姐姐。1995年我妈去做了绝育手术。
手术是村里大队统一组织做的,不要钱,宣传的时候说送一条毯子和米面油。那时我家经济条件不好,全家都靠爸爸一个人外出打工的收入生活。
手术那天,妈妈和要好的小姐妹一块儿去。过程似乎很简单。妈妈说,是伸一根管子到下面,捅一个什么东西堵住。大夫告诉她,这叫什么“粘堵术”。按照描述很可能就是“经宫腔堵塞输卵管绝育术”。这种手术从1987年开始在我们乡里推广,除了广播之外,还会有干部上门宣传,宣传时会发避孕套和一些药具。
可是绝育手术也会出岔子。和妈妈同一批做手术的女性,有好几个术后又怀上了孩子,最快的是术后半个月后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妈妈的手术也出了岔子。术后过了三年,她发现自己再次怀孕——那时我在她肚子里已经快四个月了。她心烦意乱,来回纠结是不是要做人工流产。两个月后,等她再次鼓起勇气去卫生院时,大夫却说做不了了。她那时已经35岁,算高龄产妇,而且孩子个头也太大了,人流太危险,大夫劝她“就生吧”,“你这种情况,哪怕生了也不会罚钱的”。
1997年正清明那天,妈妈生下了我。
小学的时候,我看书看到了计划生育国策,就很好奇问我爸妈,生我被罚了多少钱,爸妈回答:都没有管国家要钱,怎么会罚钱?很理直气壮。
我出生后,我妈采用了一种“先发制人”的方式,身体一好起来,她就先去管大队要钱,说“我不是做手术了吗?怎么还能生?”她其实也没打算要到钱,只是想能不能别罚钱,中国人嘛,折中一下。
我妈的情况一直比较特殊。毛毛去世后,二胎的罚款退回来了,村里面比较人性化,觉得你儿子也没有了,是不能这样罚款的。后来妈妈生了我姐,也罚了钱,500块钱。我们那儿可能默认女孩超生没关系,生男孩儿罚得多,生女孩罚得少。
毛毛是误食老鼠药死的。那天,我妈急着去干农活,本来想带他一起去,但他不愿意,我妈就说了他一顿。没想到回来以后他已经死了。
大约四五岁时,有一次,我跟着爸妈去一片离家稍微远一点的田里,经过一条两边地势很低的路,他们突然停下来朝一边看。我当时就问他们在看什么,我爸说,你哥哥是埋在那边。
关于我家的这些事,都是我从邻居、亲戚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的。
这些事情他们都不会避讳,比较野蛮。邻居说,我妈当时把我生下来以后本来要送人,但是后来又不想送,因为我跟毛毛长得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妈妈决定把我送走的消息传遍全村,好几家都过来问,可是妈妈都不满意,觉得离得太近,孩子长大会找到并且责怪自己。没过多久,一对住在太原的夫妇来询问。他们本来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妻子却流产了。那个没保住的孩子,预产期和我出生的时间差不多。
他们开着一辆浙江牌照的黑色轿车来接我,有人猜测可能是做煤矿生意的老板。但妈妈没关心过他们的经济条件,甚至连姓名和住址都不曾问,只是觉得够远就答应了。
屋子外有很多围观的乡亲,看到这样的情形开始劝说,“别给了别给了”,“女儿到了20岁,就可以问出去了”。“问出去”就是“嫁出去”。
到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妈妈还是让那对夫妇空手回家了,她决定留下我。
人口交换在我们山西村子里很常见。我家想要个女儿,多了个儿子,你家要个儿子,多了个女儿,大家就交换一下。
我伯伯的女儿就是从隔壁邻居家换过来的,伯伯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因为家里穷不想养儿子,就抱了个女儿。我邻居家生了四个儿子,觉得儿子太多了,就跟隔壁村的亲戚换了一个女儿,那边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实际上我们那里没什么独生子女。一般家里面都是儿女双全的。
换了的孩子慢慢长大,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因为村里的人嘴比较碎。我们村子有个信息交换中心,在老供销社旁边,会提起这些。这多多少少会引发一些矛盾,孩子想找自己的亲爸妈,认亲的过程很尴尬。大家纠结最多的问题就是,养和生的恩情哪个更大一些。
一般得出来的结论就是,亲的可以去认一下,但还是养的恩情比较大一点。但如果是自己生的小孩,他们又会觉得: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我对你的恩情最大。我妈就是这样想的。
我妈经常对我说这句话,从小说到大,大事小事都可以这样说: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比如,你今天为什么不吃我做的饭,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但滑稽的是,讨论别人家事情的时候,我妈还是会得出一个结论,肯定是养的恩情更大。
“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反驳,因为我妈说得没错,我觉得哪里逻辑不对,又说不上来哪有问题。
在我六七岁时,就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我永远都欠我妈一条命,那我怎么能把这个东西还给她。我记得自己思考的场景,靠在学校的柱子那儿,看那些高年级的小朋友走来走去,很迷茫,心里想的是他们的命都是他们爸妈给的,眼前走的不是一个个的人,是一条条的命,很具象化。
这个问题真的很困扰我。那段时间我跟我妈有什么争执,我妈一说“命都是我给的,你怎么不听我的话”,我就去厨房里拿把菜刀给她,说“那这个命还给你”。
等到我10岁开始,如果我调皮捣蛋,妈妈就开始说“你看你爸年纪都那么大了,你还要惹他不高兴”。这是她骂我的一个大前提。开始我特别内疚,后来我一想,有我没我,我爸年纪都是这个样,并不会因为有我他的年纪就更大了。
我哥和嫂子结婚差不多半年不到,我妈就一直说,“都结婚半年了怎么肚子还没动静”,“看起来挺强悍的,但是只不会下蛋的鸡”。
我妈好像忘了自己生育的苦。有一次两人吵架,我妈直接把我嫂子推倒了,当时我嫂子肚子都已经有六七个月了。
嫂子把孩子生下来那天,我妈还挺高兴的,全家最难过的人就是我,我特别不理解,觉得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家里面这么乱,天天吵架,为什么还要生孩子?他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出生吗?
五六岁之前,我哥对我特别好,当年我被送走他还大哭拦着不让送。但等到后面,我就发现他越来越像我妈了。他跟我嫂子结婚以后,我妈把我嫂子都欺负成那个样子,他竟然还帮我妈打我嫂子,有时候又帮我嫂子骂我妈。这是一个让我觉得特别悲哀的事。
等到孩子一岁多,我哥嫂都忍不了这种家庭环境,就出去打工了。把孩子丢给我妈养。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俩怎么想的。
我妈带侄子的那几年是我回忆起来最痛苦的几年。每天我要去学校,回来以后家里又是孩子哭,又是我妈和各种人吵架。她跟谁都能吵起来。
那么小一个孩子,刚会说一点点话,一哭就喊:妈妈、妈妈去哪儿了?我妈就直接说:你妈都死了。哭得厉害的话,不到2岁的小孩,我妈就会用一些暴力的方法让他闭嘴,让他不敢哭。
有时我妈会把这个小孩给我带,我还在上初中,小孩哭起来根本没法哄,我妈就会过来说我没用,然后再用老办法让那个小孩不敢哭。
一方面我觉得特别讨厌听到小孩哭,另一方面我又觉得他这辈子已经毁了。
有一次,小孩一直哭,我妈哄不住,就一直在旁边骂他、骂我嫂子,但没有骂过我哥。我嫂子在按摩店工作,在我妈看来是不正当职业,她会骂我嫂子是“出去卖”、把孩子丢在家里。当着小孩的面说,很窒息。我真的受不了了,过去把小孩脖子掐住。我说你再骂他试试,我妈还是一直骂,我越掐越紧,想他死了,我自己也死了算了。我说你这样折磨他还不如弄死他。
孩子缓过来以后,我妈就不敢再当着我的面那样骂小孩了,虽然我知道她背地里还是会。
上高中后,我就轻易不想回家,不想看到这种情况。我觉得那个小孩在走我的老路,而且我觉得他应该没有我小时候那么聪明,会用看书什么这些方式来排遣痛苦。
果然,后来这个孩子很内向,在学校被别人欺负,有时还自言自语,跟别人没法沟通,小学留了级。
全家只有我能跟他正常沟通。高中我放暑假回家,他就会很高兴,跟着我,有一个暑假最后一天,我在那儿连夜写作业,他就一直在那儿坐在旁边陪着我,一直陪到后半夜。
我是所有人都想不到“你们家能出一个学习这么好的”那种小孩,所以我妈对我有一种押宝感,经常说你哥哥姐姐连高中都考不上,不是学习的料,但你是,以后肯定能考上好大学,赚很多很多钱。
但一方面她对我重视,另一方面在我学习中也没投入什么。比如我很想买书,她不会给我买。他们觉得,别人都没想买,怎么就你想买呢。
全家的钱都在我妈手里,从她那要点钱太难了。我每次跟她要钱,都要做很多心理准备。
比如我想买一本书,10块钱,我就在心里铺垫怎么跟她提、买了这书对我有什么好处,都想好以后,再问她要钱,但一般还是要不到。
后来,我就开始留意她放零钱的柜子钥匙在哪儿,自己会偷偷拿。我测试过一个极限,5毛钱以上她都是能发现的。我第一天拿了,最晚她第二天就会发现。
发现的后果很严重,因为我妈会打孩子,打的方式具备侮辱性,例如把裤子拽下来,拿老虎钳拧大腿。
后来发生一件事后,我再也没拿过她一分钱。当时柜子里少了一千块钱,她认定那个钱是我拿走的。她把我逼到墙角,一直让我把钱拿出来,用缝纫机上的针扎我。
当时我觉得一定要结束这个场景,没有别的办法,就自己拿头撞墙,撞了好几下,神志不清了,她再跟我说话,我就感觉自己说不出话来,她也被吓到了,就不问我了。后来她自己在柜子里面找到了,放错地方了。
她是不会道歉的,但会有一些愧疚的行为出现——表现为更强的控制欲。第二天早上她六点半就做好了饭,非让我起来吃。掀被子强行把我弄起来,一碗稍微有点儿烫的小米粥,强行让我喝,越让我喝,我就越不想喝,最后她直接从我头上就倒下去了。那天上学迟到了,因为我要把头上的东西弄干净。
可能哥哥去世是她的一个遗憾,要从我身上补回来,但是她又用特别强势的手段去补偿,那些补偿在我来看完全没有必要,都不是我需要的,需要她支持我给我买书她不愿意。这让我觉得特别压抑。
我和我妈长期处在这种关系当中。我能理解。我很同情、心疼她,但又挺憎恨她的,对妈妈的感情很复杂。现在,什么也不剩下了,不会去带入情绪,妈妈成了一件“事情”,没有太多好或坏的评价。
其实妈妈的状态也不是一直这样。
我初中住校以后,我妈不需要再管孩子了,她就去太原找工作了。我家一般是我爸出去打工,我妈在家务农。她找到的工作是家政后勤类,一个月挣得比我爸还多,她挺自豪的。我去找她的时候,她跟我说,如果让她早出来上班的话,家里肯定钱比现在要多。
我去太原找过她几次。第一次是初二暑假,她在太原一个医院里帮忙整理仓库。她住在医院宿舍,有一个自己的小隔间,她在里面堆了很多收集的纸板和瓶子,我会跟着她一起去卖。每次卖完她就很开心,这是她正式工作之外的收入。
她跟收纸板的人很熟,把纸板卖掉以后,就用这三十几块钱去买很多菜,和我一起把菜拎回去,然后做一大锅包子,让我挨个喊别的宿舍的人一起来吃。我还记得当时住在她隔壁的是个实习医生,因为吃了她的包子,答应要教我弹吉他。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摸吉他。
我妈很擅长做家政工作,业绩很好。她会很自豪地告诉我们,有不少单位领导指名道姓地夸她。她还把自己给雇主做的包子和一桌菜拍下来发到姐妹群。
那时她会打扮自己,买了一条几千块钱的黄金项链。她还会去太原的影楼,花两百块钱给自己拍照片,然后把照片贴在墙上。她给买过一床几千块钱的蚕丝被,说等我结婚时给我用。她也不算大手大脚花钱。只是因为这是她自己赚的钱。
我妈断断续续在外打工近十年,后来身体不好,就又回到村子里了。有一天晚上她突然肚子痛,被雇主送到了医院,查出急性胰腺炎,她就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家政公司也不接受她这个年纪的女性继续工作。
绝育后怀孕对我妈来说可能是很意外、很痛苦的。但我小时候不会那样觉得。从小我和朋友聊天时就一直会提这件事:我妈都绝育了,我还能出生。这是一种炫耀。
最近这几年,跟朋友谈起来才会感叹女性的不容易,因为没有百分百避孕的方法,如果女性不能把怀孕这个开关掌握在自己手里,是永远没有办法去跟男性平权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可能是因为我姐姐宫外孕的事。
她有点复刻我妈的命运。她20岁结婚,婚礼时已经怀孕四五个月,生下孩子过了两三年又怀孕,但她当时不想要,就自己买了药流,在家里流产。过了几年她第三次怀孕,觉得第一个孩子也长大一些,可以要第二个,就生下来了。
2020年初,我姐对我说起她例假来了大半个月了,经常肚子有点疼。我觉得不对劲,问有没有去医院查一下。她说没有。过完春节突然开始封控,人心最慌乱的那几天,一天半夜我姐夫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什么血型,他说我姐进ICU了,宫外孕大出血。我姐是熊猫血,AB型的RH阴性血,家里面就她是阴性,找不到血源。
第二天已经下病危通知,说再拖当晚就不行了。后来我姐夫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找到血源,姐姐才脱离危险。
姐姐扛过来以后我就在想,这件事要是发到网上,肯定有一堆人指责,说“为什么不做保护措施”,还有“活该”之类的。但他们没意识到,很多女性不了解自己的身体和生理常识。尤其是一些没怎么接受教育的女性——觉得女的就是这样,反正怀孕了不想要就流掉,没想过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很要命,但没有接受过科普的人,不会有那么强的意识。我姐也没有这种意识。
我哥结婚时,民政局给他们发了一本书,叫《新婚夫妇生育指南》,当时哥哥把书拿回来以后,随便一扔,家里也没人会看。
我就拿来翻。是北京卫建委编的,一共三百多页。封面左下角写“未婚青年不宜阅读”。现在想想,这本书其实是挺科学的,挺尊重女性的。比如说会写,男性的哪些行为会造成女方的性阴影,怎样的性行为是变态,丈夫性欲太强怎么办……
那个时候我只有11岁,大为震撼,但是看着看着,我感觉自己开始理解它是一本工具书这件事。当时我五年级,正好来月经了,看那本书感觉还是学到了一些什么。
我的例假也一直不准,但是每次觉得有什么异常,肯定会去医院检查一下,因为很多东西都说不准。卵巢里面有一个组织叫黄体,会长大、变小。有人喜欢拿肚子收伞,一定的概率黄体会破掉——跟宫外孕后果差不多,也会腹腔积血。之前我有个朋友,在路上骑行摔了,当时也是肚子疼,我觉得可能是黄体破裂,劝她一定去医院看看,一检查果然如此。
这些事情都会让我思考,有生育功能给女性带来的是什么。
村里人会说,女的就是因为生孩子,所以长寿、功德无量。一点道理都没有。我觉得女性长寿是因为代谢比男性要低一些,像乌龟代谢就很低,可以活好几百年。但就是有很多人会强行给生育冠名一些莫须有的好处。
我大学是学生物学的。过去都说子宫是保护胎儿的,但我学到后面发现子宫实际上保护的是母亲,胎儿其实是女性体内有点像肿瘤一样的东西,如果没有子宫保护,就跟宫外孕没什么区别。
现在我觉得,我妈做了绝育以后突然发现又有了我,肯定是痛苦大于喜悦。但我没有问过她的感觉,从来没跟她聊过。她很少谈论自己的痛苦。
我想当面问问我妈,她对生育是什么态度,绝育后怀孕是怎样的心情,对我姐姐和嫂子的事是什么想法。但决定回老家这件事就让我经历了很长时间思想斗争,因为我家的事像连续剧一样还在不断出现新的闹剧,我不想卷进去。
但6月中旬我还是回家了。
其实(平时)在家我妈是不说话的。就算我问她,她也不理我。就在我做心理建设、想着怎么提起话头时,我妈主动跟我说“你在网上那个我看过”——段子里有一句话说“我妈有点重男轻女”,她说自己根本没有,要是真重男轻女,“我都不会把你养大就送走了”。
她还原了送走我的场景,当时村里面人劝她说女儿长大又不用出彩礼、盖房子,你留下就留下吧。我妈说自己听进去了,觉得就是多一双筷子而已,而且有“只要把她养大以后还要孝敬我”的想法。她觉得这些都不算“重男轻女”。
另外她看到我(长得像毛毛哥哥)以后,情绪可能是复杂的——如果当时她早发现、早早带毛毛去治的话,可能还能救回来。其实妈妈离开屋子的时候,毛毛已经跟她说了自己身体不舒服、肚子疼,但是她没有当一回事,去田里了;她也很害怕,觉得像冤魂回来索命一样。她怕到有点“精神分裂”,晚上睡不着,情绪也很不稳定。
最后她可能觉得送走的话,这个遗憾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弥补。这有点儿像《甄嬛传》的剧情,毛毛是那个纯元皇后。
我(之前)从没主动问过这些事。看她主动聊起来了,我就开始问她当时为什么想做绝育手术。她说,觉得自己已经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了,不想再生了。
我问,你觉得女的一定要生孩子吗?
我妈说了一句“要命啊”,然后不说话开始看直播了。
我问(生孩子)有什么好?
我妈想了一会儿,答不上来,说,“(你)能把人气死!”
我又问,你觉得现在年轻人不想生孩子这个事儿正常吗?
我妈说,肯定正常,如果现在回到年轻时候,我也不想生,一个人多潇洒多自在啊。
我问为什么,她回答生孩子给她带来了很多痛苦,生完一个接一个,根本不由她自己控制,每多生一个,她都又要差不多几年时间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带孩子。
我才知道她可能经历过产后抑郁。她说“(生完)整个人跟精神病一样”。
她还说,生孩子太凶险了,以前土话是“摆着棺材生娃”,十个里有两三个难产。她看到过村里好几个女人因为难产死了,所以自己每一次怀孕都会有点害怕。但是她又觉得不要这个孩子就是“伤天害理”,有了就要生下来,如果不想要可以送走。
讲到这我妈自己提到了我姐宫外孕的事,她说我姐幸运,这么危险的一关差点熬不过来了。我问我妈,那我姐现在为什么还不去做绝育手术?我妈没回答,叹了一口气,开始使唤坐在旁边的我爸:你把冰箱里的黄瓜拿出来,刚摘的玉米也拿出来。
我和我妈聊这些事,总是断断续续,有些问题是没有回音的,或者像这样被回避了。
她说我奶奶盼着她生孩子,她当婆婆也盼我嫂子生孩子,可是她又矛盾,讨厌我奶奶盼她生。
最近我嫂子在跟我哥闹离婚。我哥在外面吃喝嫖赌,(在家里)打老婆,最后我嫂子受不了,出轨并故意告诉我哥,就是想跟他离婚。嫂子把全家人删了,消失了。我一提到这事,我爸妈就赶紧看窗外,叫我声音小一点。他们特别在意,怕被邻居家听到。
我追问离了吗,我妈笃定嫂子过段时间就会回来,“孩子还能没有妈妈吗?”我说离婚让孩子跟妈妈不就好了吗,我爸笑了一下说怎么能这样,孩子是跟我们家姓的,怎么能跟他妈妈走,我妈也附和,他妈妈才是外人,孩子是我们家的。
当时其实我特别想对我妈说一句:我们一家五口就你一个不是跟我们姓的,那你也是外人吗?
我爸妈都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干了什么事,我偷偷看过我妈的手机,她在和我哥的聊天记录里骂过我哥“不是个男人”,可是转头又原谅了他,还试图用孩子绑住我嫂子。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意识到什么叫父系社会。
我一直支持我嫂子。她刚嫁到我们家时,我才10岁出头,就一直问(她),你为什么要嫁到这儿来,她以为我是不喜欢她。但实际上她后来才慢慢明白,我希望她离我家越远越好。
知道家人(对哥嫂离婚)态度后,我把我哥删了,也退了家人群。
这些都是段子背后的现实故事。
段子火了以后,工作邀约确实变多了。计划生育法外狂徒的段子其实是个半成品,我自己对它很不满意,不满意到什么程度呢?段子火了后,所有帖子我都没点进去看过,我看不下去,觉得自己写得不好,里面很多用词并不是很恰当。比如“我没有被罚款,我爸妈白嫖了一个孩子”,其中“白嫖”被人揪出来骂,说我作为一个女性,为什么要用这种辱女的词写段子。我并不是真的要辱女,面对这类负面反馈,我作为女性是高兴的,但作为创作者又是羞愧和委屈的,现在的创作环境对女性是很有挑战的。再写到性别主题的段子时,我应该会更注意自查,有没有被父权语系影响。
这次回来老家很热闹。邻居家的女儿今年30多岁,凭自己的能力在太原开了连锁整形医院,赚了很多钱,开着价值几百万的车子回村。
村里流传着对她的(评价),赚这么多钱,以后她的孩子有福了。落点仍然停在“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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