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疯了”的易立竞：犀利是她唯一的武器吗？

发布时间：2024-12-12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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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叶也琦（华东师范大学）

编辑 | 刘成硕

“杀疯了”

易立竞站上了热门脱口秀综艺《吐槽大会》第五季的舞台。人们用“杀疯了”形容她的表现。她戴着黑框眼镜，梳齐耳侧分短发，身穿熨帖的衬衫半裙套装和细跟高跟鞋，大张伟直呼，“太像教导主任了”，然而外表的气场只是开始，更让人冷汗直下的是她用平静的口吻道出嘉宾最核心的“槽点”，绝不手软，亦不回避。

比如问汪东城：你们（指飞轮海成员）为什么要分开来？是因为不和吗？”问李若彤：“中年女性为什么要追求少女感？那让少女追求什么？中年富商吗？”问郭艾伦：“要不要在这里认个叔？李叔难道不比你输好吗？世界杯你们都敢输，还怕这个输吗？”吐槽呼兰时，更是用自问自答的方式斩断了任何反驳的可能：“今天再给你一个打败王勉的机会，你要吗？你要。可是哪有这样的机会。”让观众惊叹“杀疯了杀疯了”。

《吐槽大会》中的易立竞

易立竞“审问式提问”的封神之旅始于《乘风破浪的姐姐》衍生节目《定义》，不留情面冷静地发问，不留死角地追问，与一般文娱记者不痛不痒、只擅长夸夸夸的采访方式大相径庭，因而迅速走红。

随后，网友纷纷开始考古起这位“冷面杀手”的名场面，每一段都直指要害。比如，易立竞问郭敬明：“发生作品抄袭的案例的风波和保护知识产权有矛盾吗”，郭敬明立刻严肃反驳：“没矛盾”。易立竞并没有停止，继续追问：“抄袭风波这件事算你吃的苦头吗”“你现在把它视为一种财富吗”，郭敬明招架不住了，频频端起水杯掩饰心虚，并表示“差不多了这个问题，下一个吧。”。

易立竞采访郭敬明（视频截图）

采访黄晓明时，她问“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评价吗，比如笑起来邪魅狂狷杰克苏自恋演技不好？”，黄晓明皱起眉头，低头把面前的餐布一点点卷起，答：“这都不是事儿啊，我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评价”。当最有争议性的话题被易立竞毫不避讳地摆上台面，不管对方自乱阵脚还是全盘收下，易立竞既不打圆场也不逼迫，耐心蛰伏着，等待答案自动显现。

“我是一个逃兵”

易立竞成长于中俄边陲的一个小县城，90年代她来到北京，开始了她与新闻的故事。1999年，她成为一名新闻记者。11月，在记者职业生涯的开始，她就被派去采访烟台海难，那些悲怆而恐怖的场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003年易立竞入职《南方人物周刊》。做社会新闻时，她总被挫败感包围，她发现报道出来后，往往并没有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让被采访者的困境有所改变，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所做工作的意义，后来她安慰自己写的这篇报道哪怕不能为被采访者带来他所需要的帮助，至少能让他觉得一点温暖，知道这个社会还有人在关心他也是好的。做社会记者多年，她面对过太多的黑暗与绝望，但一次次看着底层的被采者揭开自己的伤疤，把那一点希望寄托在记者身上，她内心的无力感与日俱增，2004年她采访河南艾滋病村回来后，选择了撤离，转向人物报道，她说：“我是一个逃兵。”

像是把离开社会新闻的遗憾变成了一种动力带进了文娱人物的采访。她不愿意像别的娱乐记者那样去询问八卦绯闻情感，也因此被质疑她把娱乐人物做得“太严肃了，不好玩儿”，她回应：“这个社会难道就只要求好玩儿吗？如果要求我也这么做，我宁可不做，没有意义。”

从2004年开始，她采访了无数的娱乐名人，写出了《病人崔永元》、《我不是个放浪形骸的人——对话李亚鹏》等一系列让人印象深刻的采访，在她的笔下著名主持人也有偏执脆弱的一面，看似放荡不羁的明星也有着自己的温情与无奈，这些与众不同的深入人物内心的娱乐人物采访让她声名鹊起。时任《南方周末》高级记者的李海鹏评价易立竞的采访是“不墨守成规，谈话就可以获得另一种质量。”媒体人夏榆也曾在文章中评价：“她的访问如果以类型化来概述的话，我以为就是它的浩大、纵深和曲折。这种访问突破了出现在中国媒体之上的人物报道的简单和平面化。”

不那么“礼貌”

2013年起，易立竞从纸媒记者转型，成为电视访谈主持人。此后她陆续推出《易见》《易时间》《立场》等节目，主要进行文娱人物的访谈。

近年来，文娱记者的共识是，现在采访越来越难做。在纸媒和电视媒体占据主流宣传方式的年代，媒体记者受到的重视远远高于现在，艺人团队面对媒体采访也不似如今这般谨小慎微。而新媒体时代，很多时候，采访沦为包装宣传艺人的工具。

为了避免任何可能引起非议的话题，艺人团队在采访前修改提纲，采访中随时打断，采访后要求审稿，成了业内常态。每年搜狐的艺人红黑榜中，采访的基本要求——被访者不审提纲不审稿竟成为了值得称赞的艺人闪光点。“和气体面”成为采访标准，采访内容流于套路娱乐化，配合艺人交出一次滴水不漏的安全答卷。艺人盛装打扮，看似口若悬河，实则言之无物。

在同行的衬托下，易立竞便显得不那么“礼貌”了，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份不合时宜的犀利在当下更加珍贵。一架摄像机，一间空旷的房间，两个平等相对的灵魂。易立竞曾在她的访谈节目《立场》中说道：“人间如剧场，每个人都带着角色前行。做记者十几年，我试图在每一次采访中发现角色后面的人。”

演员杨幂一直以来被认为是伶牙俐齿且在采访中善于“打太极”的人物，在易立竞的访谈中表现出了少见的坦诚。刚开始面对易立竞的犀利提问“在大红以前，你的演技比现在好”“你会认为大家说你演技不好是对你不公正的评判吗”杨幂还试图使用避重就轻的套路，将话题引到演员付出的努力上。而易立竞没有被带偏，继续从网友对杨幂的评价切入，问道：“里面真的有是你自己的问题受到别人的攻击？”杨幂避不开，只好坦诚：“肯定会有。”

当然，犀利并非每次都能起效，对于戒备心极强的人，犀利被认为是冒犯，访谈也会出现难以收场的局面。比如，在节目《立场》中采访周杰，易立竞后来在微博上写道：“这次采访，为我上了记者生涯中极为重要的一课。采访需要技巧，但采访前半个小时，我所有的专业技巧在周杰这里都失效了……我们几乎一直处于博弈状态，而且我差点儿败下阵来……”

周杰对于负面争议表现出极强的反驳欲望，被问到“你为什么会那么容易遭批评？”周杰立刻质疑：“你这个话简直是不讲理。”被问“ 不会被人说不通人情世故吗？”周杰直接否定：“你那个人情世故是错的，是浆糊，是虚伪的，是假的。”易立竞追问：“这不是种自我安慰吗？”周杰提高音量：“你觉得从你的眼光判断，你觉得我活得惨吗，你就告诉我，直观告诉我！”此时，易立竞显现出尴尬，没有正面回答，反问：“这还用说吗？”二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

易立竞采访演员周杰（资料图）

这样的局面在她采访韩红时也出现过。当她不断追问韩红关于“赢”的看法，甚至将韩红在《我是歌手》比赛中得到末位名次后放的“狠话”一一罗列，韩红有些意外，推脱：“所以（我）是小孩嘛，小孩所有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易立竞反驳：“大家可能会觉得那不是小孩，是你好胜心太强了。”韩红被激怒了：“我为什么要去想大家，大家是他X的谁啊，我就是我！”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平和。

不止于犀利

虽然易立竞的犀利被广为人知，然而纵观她的访谈，她并不是没有温和的一面。

2004年，她去采访音乐人朴树，和朴树坐在一个临街的酒吧，易立竞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朴树吃完他的蛋糕，内心却忐忑不已。众所周知，朴树不是一个健谈的采访对象。最终她决定开口打破沉默：“我有点紧张，你好像不太愿意说话。”朴树笑起来：“你们这种工作天天跟人打交道，怎么还会紧张?我现在锻炼得已经好多了，现在面对采访也没以前那么抵触了，起码表面上能过得去了。放心吧，我是一个挺温和的人。”示弱让接下来的采访很顺利。这次以后，易立竞更加明白“想要被坦诚的对待，自己首先要做到坦诚”。

除了坦诚，她也展现过共情。而这种共情常常帮她更快地获取采访对象的信任。当黄晓明感叹自己一直有权利say no却没有合理用，易立竞迅速理解，替他总结“不会取舍。”“你说得对。”黄晓明立刻赞同，由此主动倾诉自己的性格缺点和碰壁成长的经历，整个人松弛下来。

演员张含韵在易立竞的访谈中也因为她的共情几度眼眶泛红。一首《酸酸甜甜就是我》让张含韵一夜成名，但盛名也成为桎梏，形象被固化，遭受网络暴力。直到她开始演戏，这成为了张含韵改变自己的一个契机。易立竞听完，替张含韵总结：“当你进入角色之后，那是唯一的你从家里走出来之后，可以全然交付的一个地方。你在角色里可以不用拘着自己，不用谨小慎微，不用做乖乖女。你在那里头是全然解放的。”张含韵不住点头，一连说了好几个“对”，然后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易立竞采访张含韵（视频截图）

你看，易立竞的高明就在于她犀利，但并非犀利到底。她突破常规，试探性地往前一步，也把持一个度，当拿到想要的答案时，见好就收。既不把场面搞僵，也不让节目索然无味。因此，与其说易立竞以特立独行的犀利行走于娱乐圈，不如说，她的聪明让艺人、网友和自己实现了共赢。她那副严肃的面孔，有时候看着不那么“礼貌”，大多数时候，却显得极为可信。

参考资料：

易立竞访谈节目：《易时间》《易见》《立场》《定义》

李海鹏，《倾心之谈，谈些什么》

夏榆，《易立竞的采访与写作》

小资CHIC，《我们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人》

王小屋，《易立竞:我喜欢直来直往地表达,也能保守秘密》

漠磬，《易立竞:打碎世人的面具》

李彦《<南方人物周刊>主笔易立竞：采访是一场硬仗》

网址：“杀疯了”的易立竞：犀利是她唯一的武器吗？ http://c.mxgxt.com/news/view/177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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