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也要拍电影

发布时间：2024-12-16 11:04

对话 · 王宝强

以下为采访摘要

只为一个承诺他用6年拍了一部电影

> 专访上集 | 导演演员王宝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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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王宝强

王宝强的经历，比他演的电影，更励志，也更传奇。

从出生在华北农村土坯房里的小孩“二犟”，到河南嵩山少林寺里的少年武僧“恒志”。从北京电影制片厂大门口“15块钱一天”的群众演员之一，到华语电影最卖座的“百亿票房”演员之一。从完全本色演出的“凤鸣”“傻根”和“许三多”，到今天造型多变，戏路宽广。王宝强成了一位从容游走在喜剧、文艺、动作、综艺等各个领域的顶流明星。

王宝强：跑龙套的时候人家说，王宝强，你的长相、身高、学历，哪点能让你拍成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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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王宝强

二十多年来，王宝强总是让人意外。

王宝强：我这人没有攻击性，但如果想踩我，不管多少人，都踩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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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王宝强

2023年7月，王宝强拿出了自己导演的第二部电影作品《八角笼中》。这是一部现实主义的电影，完全不同于以往那些一再创造票房纪录的“王式喜剧”。《八角笼中》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讲述了一个失意的中年男人，和一群一无所有的贫困少年。他们“生如野草，不屈不挠”，他们通过格斗，寻找出路，最终冲破了命运牢笼的故事。王宝强说，他不仅要讲苦孩子的故事，更要讲苦孩子“奋斗史”。没有受过正规教育，没有小学毕业证的王宝强，自编自导自演，自己借钱投资，拍摄了这部电影。

王宝强：6年前第一次做导演，拍的《大闹天竺》让观众失望了，它就成了我心里的一个坎儿，所以我又花6年时间拍了《八角笼中》。

田川：如果《八角笼中》反响不好，你怎么还钱？

王宝强：那我就去拍戏慢慢还账。最起码做演员我还算优秀，还是有很多导演找我拍戏的。但我相信还是会有人来电影院支持这部电影的，因为你付出了。万事没有绝对，一切皆有可能，我们别把事情想得太好，但也别想得太悲观，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就行了。对我来说，这部戏我很满意，真心实意的做出来了，我认可我自己，我觉得可以迈过心里的坎儿了。

△电影《八角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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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王宝强费尽心血拍摄的第一部导演作品《大闹天竺》，虽然取得了超过7亿元的票房，但是输在了口碑上。无数的差评之外，还被一个专门评选最差电影的“金扫帚奖”盯上了。获赠“金扫帚最令人失望导演奖”。

在活动现场，王宝强出现了，他成为了“金扫帚奖”举办多年以来，第一位到现场“领奖”的一线明星。

田川：当年为什么要去领金扫帚奖？

王宝强：最重要的一点是，观众是因为我王宝强去看的电影，他花了钱，花了时间，我很感动，但我让他们失望了，没有达到观众的预期。我非常内疚，非常难过。其实金扫帚奖完全可以不去，可以不在意，但我就想借用这个平台跟观众说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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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挺感谢金扫帚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来向观众说声对不起，这个事儿在我心里很久了，真的特别对不住观众。反正我欠观众一次。我相信通过自己未来的努力，不断地学习，一定会成为大家心中比较合格的导演，也会成为一名比较合格的电影工作者。

2018年第九届中国电影金扫帚颁奖现场王宝强发言

王宝强：当时很多人，包括我的团队都跟我说不要去，没人去，你别去逞能。我纠结了一晚上。就是不管你鼓起多大勇气，等真到了现场，真正面对大家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斗争。我就是为了跟观众说声对不起，告诉观众我欠他们一部好看的电影。所以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下了决心，我一定要逆袭，如果拍不出来，我这辈子就白活了。

别人就说，王宝强你还有很多赚钱的事情可做，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较真。我觉得不是，一路走来，人生每个阶段都得越过自己的那个点，别人不知道的那个点。

田川：这次的点就是第一部导的电影没成功，所以必须要去证明我可以。

王宝强：对，就是自我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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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出身无法挑选，王宝强的每一个人生关口，都是自己选择，然后拼命去做。1984年，王宝强出生在河北省邢台市南和县贾宋镇大会塔村一个清贫农家。上面有哥哥姐姐，后来，还有了一个弟弟。王宝强小名“二犟”，人如其名，性格倔强。8岁的时候，他做了人生第一个重大的选择。一天晚上，露天电影院里的《少林寺》，让坐在柴垛上的王宝强兴奋不已。他决心去少林寺学功夫，然后像李连杰一样拍电影。王宝强用半个月时间软磨硬泡，说服了父母。弟弟也想去少林寺，学功夫，演电影，妈妈没同意。

田川：为什么当初那么笃定要走演员这条路呢？

王宝强：因为我当时觉得拍电影是唯一能让自己出头的路。

△王宝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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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岁的王宝强，人生的选项并不多。他不想像父母那样一辈子种地。未来，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就算考取，家里孩子多，也不太可能供得起他。去少林寺，去演电影，这看起来不可能的“出路”，却成了王宝强心里唯一能够“出头”的选项。

王宝强：我成名后，村里很多人说后悔没让自家孩子去少林寺，如果去了也能成名。我觉得还真不是。当时我和同龄的小伙伴商量好一起去少林寺，最后没人去，就我去了。等我成名了，他们再后悔当初没让自己孩子去，没有后悔药。练武也是过了这个年龄段，就再也练不出来了。人生只有一次，只有一次8岁，12岁，18岁，不可能重来一次。很多人说我幸运，但我的幸运和我的机会，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别人帮你也得是觉得你这个孩子值得帮。我的出身和别人不一样，只能靠自己拼命，不拼怎么可能有出头之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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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岁的王宝强来到河南嵩山，剃了头，穿了僧衣，法号“恒志”，成为一名俗家弟子。少林寺的山门，比电影里小。每天学习的不是飞檐走壁，而是血汗浇铸的基本功。王宝强在少林寺学习6年，离电影却依然很远。一天，噩耗突然传来。弟弟暑假去工地打工，却不幸死于事故。泪水流干了，王宝强决心下山，去北京，去实现自己和弟弟共同的电影梦。很多年以后他说道，“我现在还是那个站在少林寺山门，和北京西客站广场上，那个自卑的迟疑的孩子。”

王宝强：后来我离开家乡去拍电影，在我特别困难的时候，200块都借不来。我就跟家里说给我寄200块钱。当时我哥刚结完婚，家里欠了不少钱，在小卖铺买东西都得记账。我爸就开了一个家庭会议，说孩子在外没钱，寸步难行，家里再困难至少还有地可以种，我们得支持他。后来他就偷偷给我寄了300块钱，还写了一封信，说孩子，爸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在外没钱寸步难行，你没钱了就跟家里说，都怪爸没有能力照顾好你们兄妹。看完信我眼睛都哭肿了，一天没吃饭，没出门。我爸从没当面说过这种话。我当时就想，再穷再苦，只要我还在北京活着，就绝不回头。不混出个模样来，我绝不回去，绝不跟家里联系。从此之后我就失踪了，家人都不知道我在哪儿。

△王宝强与父母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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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影《大腕》里，画面里众多的群众演员之中，其中一个，就是王宝强。他能说出自己是第几排第几个，但是我们使劲辨认还是没有找出來。

王宝强：冯小刚导演拍《大腕》的时候，我做过群众演员。因为回住的地方太远了，为了拍那部戏，我在北影厂门口树上过了一夜，就怕第二天太早出发赶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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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15岁的王宝强，与天南地北的同伴们一起，几个人合租一间小屋，合买一台寻呼机。有活儿就做群众演员，没活儿就去工地打工。

王宝强：那时候在北京跑龙套，别人一天20，我因为个矮一天15。我那时候住北沙滩，就跑到北影厂门口等群演的活儿。等了一天也没接到活儿，然后就走路回家。饿了一天，脚也磨破了，就花一块钱买了5个馒头，一口气都吃了，撑的连水都不敢喝。我那时候连20块的房租都交不起。也没人把你当人，没人会尊重你，就拿你开玩笑。

田川：怎么拿你开玩笑？

王宝强：就说你这个长相怎么能做演员？你又没钱，又不认识人，也不是学表演的，哪有能当明星的样。说得我哑口无言。我就是群众演员窝里的，该上场的时候，群演的头就拿着喇叭喊，起来！咣就踢你，“赶紧的，干什么呢。”跟轰动物似的。

相比物质更渴望得到精神上的满足感

> 专访下集 | 导演演员王宝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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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宝强不怕吃苦。小時候，妈妈一边摔打大豆的豆秸，一边就会说，“人就是豆秸，只有不停摔打，才摔出来金黄的大豆。”在工地上，王宝强一次搬运十二块砖头。好不容易当上武术替身，从两米高处往水泥地上摔。十五六岁的少年王宝强，卖过血，受过骗，冷漠和歧视如影随形。

田川：那个阶段为什么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名?

王宝强：他们打压我，让我没有自信，让我自卑，反而把我的斗志激出来了。我是练武的，我有一技之长。而且我当时才十几岁，还有时间。我尽心尽力去做，如果混到30还是出不来，时间验证了我确实不适合做这行，我就回家做教练。起码也能过上普通生活，能照顾好父母，照顾好自己。我有梦想，我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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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宝强说：“我面对一扇门，推开它，就是一个新世界。”后来他被电影《盲井》的导演李杨挑中，扮演主角之一，少年元凤鸣。

王宝强：对于我们这些做群演的人来说，得到这种机会几乎就是大海捞针，没可能。

△电影《盲井》王宝强饰元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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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井》是一部现实主义电影，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电影里的少年，被两个人骗到私人小煤矿做工。而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田川：拍这部电影赚了多少钱？

王宝强：进组后啥都没干就先给了我500块，拍完又给了1500，一共给了2000块钱。当时给了我妈1500，把家里欠小卖部的债还了还，欠别人几百块，几十块的能还的就先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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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在300多米深的真实矿井下拍戏，多人受伤。一次连续30多个小时的拍摄之后，剧组刚刚离开，井下真的发生了矿难。王宝强说，哪怕再苦再累，哪怕死在井里也要拍完它。因为这是一个机会。演完《盲井》，拿到报酬，王宝强终于回家了。

王宝强：拍的时候我还跟导演说，不是武打片吗，他说选角的时候看我眼里都是诚惶诚恐，透出来的就是这小孩很容易骗，所以就找我来拍这部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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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盲井》演了主角之后，后面的两年，王宝强再也没有担任过主演。2003年《盲井》获得海外大奖，王宝强也因此被看到。冯小刚邀请王宝强，出演贺岁电影《天下无贼》中的傻根。与刘德华、刘若英、葛优等明星一起合作，成为王宝强真正走红的开始。

王宝强：电影上映之前没人认识我，上映第二天走到大街上就会有人说，这不是《天下无贼》里的傻根吗，照个相……就这样成名了，开始有人采访我。我当时可喜欢采访了，跟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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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宝强说，机会就像公共汽车，有时候怎么等也不来，有时候一下就来好几辆。短短几年，从电影到电视，从综艺到春晚，王宝强红了。王宝强演红了“傻根”，从此接了一个个老实憨厚的角色，演火了“许三多”，又扮演了一连串军人。当人们以为王宝强会在这些角色类型里继续下去的时候，王宝强突然在一部文艺片《HELLO树先生》当中，扮演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底层人物。并且广受好评。

王宝强：那个时候大家都说我只能演一种角色，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会让他们知道，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了解我。我都不了解我自己，你怎么可能了解我呢。

后来之所以拍《HELLO树先生》，是因为剧本给到我了，机会来了。即便那时候我已经很红了，有其他电影找我，钱多的也不是一星半点，我依然选择了《HELLO树先生》。我觉得这种剧本可遇不可求，现在还有谁在关注这种底层人的生活？我觉得作为演员，遇到这种剧本如果因为钱少不演，就不配做演员。未来有的是机会拍商业片赚钱，我一点不着急赚钱，我更渴望得到大家对我的认可，精神上的满足感比物质上的满足感更大。

△电影《HELLO 树先生》王宝强饰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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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十年，王宝强挑战了越来越多种类的角色，并且在喜剧片中大放异彩。《泰囧》成为第一部破十亿的国产电影。《唐人街探案》系列，更连续创造了数十亿的票房神话。在中国演员个人总票房的前十名当中，有吴京、沈腾、易烊千玺等人，也总有王宝强的一席之地。

2017年，就在王宝强得到“金扫帚”之前，四川发生一个“格斗少年”事件，引发社会争议。一群无人照料的孩子，在一位教练带领下，通过格斗，寻找人生出路的故事，深深打动了王宝强。王宝强带领团队，在2022年开机拍摄《八角笼中》。

田川：这次你既是《八角笼中》的导演，又是演员、制片、投资人，身兼数职。

王宝强：其实当制片人是被逼的，因为没钱。成名这么多年，我说这几年最难，没人信。大家觉得我的身份是明星，又有票房，怎么可能拉不来投资呢。真的拉不来。首先电影是在疫情期间拍摄的，一旦封了就不能拍了，钱就打水漂了。而且大家不太看好现实主义题材，觉得王宝强就应该演喜剧，不演喜剧谁看？再加上第一次当导演不是很成功，大家对我的导演能力也有质疑，所以就拉不来投资。其实本来有几家聊得不错的要投，结果走到合同这步又没人上了，大家说你这电影里全是素人，没有明星，谁看呢？我等于拿着钱陪你玩呢。再好的关系人家也不愿意冒这个险。我几乎把认识的人都找遍了，大家不愿意投都能理解，但心里其实非常绝望，很难受。后来我就说砸锅卖铁，粉身碎骨，我也得拍这个戏，因为我觉得值得。

田川：后来资金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王宝强：和朋友借钱，大部分都是在银行贷的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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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王宝强

二十多年前，王宝强自己被发掘，被尊重，被给予了机会。这一次，王宝强带着他的摄影机，走到大山深处，寻找演员，扮演电影中的格斗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