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中萧峰武功居然只排第八？

2024年11月8日，武侠文学界的奥斯卡——第四届武侠文学金剑奖颁奖典礼在浙江省海宁市袁花镇金庸故居举行。

武侠文学金剑奖是中国武侠文学界的一个重要奖项，旨在表彰在武侠文学领域中做出杰出贡献的个人和作品，1995年首届金剑奖金奖的获得者是金庸和梁羽生。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阎晶明在第四届武侠文学金剑奖颁奖典礼上讲话指出：“‘金剑文学奖’是中国武侠文学学会最为重要的文学奖项，相信金剑奖的颁发将会发掘和支持更多优秀武侠文学作家作品，推动作家作品走进读者视野，让更多人爱上武侠。”

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孔庆东教授的作品《金庸者谁：北大金庸研究课堂实录》今年荣获金剑奖研究类提名奖。

这本书以北大“金庸研究”课为基础，作者从现象学、文化、文学、武侠四个方面，将金庸、金庸武侠小说作为重要文化现象，进行以武侠文学为核心的大文化研究。具体研究的问题有金庸生平、社会关系、民族观、人生观，金庸小说中的武功、爱情、侠义等。作者“回顾金庸先生爱国爱乡的崇高精神和他在文学、新闻、社会活动等方面的突出贡献，以及产生的巨大而良好的影响。”

今日我们从这本书中选出“《天龙八部》中的武功排名”的一部分，以飨读者。

《天龙八部》中的武功排名（节选）

孔庆东

我觉得研究《天龙八部》，真的可以单独成为一门学问。像研究《射雕英雄传》被称为“雕学”一样，“龙学”也应该是一门单独的学问。可能会有很多的人去研究萧峰，萧峰当然值得研究，但是虚竹这个意象太好了。我发现金庸好像隐隐约约觉得佛教是最高级的。你看佛教，一个普通的小和尚，能够成为其他门派的掌门，就说明少林寺还是最厉害的。金庸的全部小说，武功最高的主人公不一定是少林寺的，但是取集体的平均值，一定是少林寺的武功最高。虚竹就是一个代表，在少林寺中他是一个普通和尚，一旦放出去，就不得了。少林寺一条虫，放出去是一条龙。虚竹这个名字也起得好，他法号叫虚竹，就好像里面可以灌入无穷的功力一样，里面是虚的，这个虚，恰好合佛教、道教的精髓，他里边可以灌进各种东西，因为他是来者不拒的。虚竹天生浑浑噩噩的样子，就有利于他练出上乘武功来，他天生没有那种很固执的我见，天生就把“我”破掉了，虚竹从小就在少林寺长大，当然是少林寺标准和尚了，而虚竹想的就是成为少林寺的标准和尚。他没有很高的欲求，正因为没有很高的欲求，他遇见奇遇的时候，这个奇遇在他身上会发挥出奇特的作用。他是少林寺的和尚，不能吃肉，人家可以把肉塞进他嘴里，给他灌进去；他不想破色戒，但是人家会想办法让他破了色戒，把这色送到他身边来，让他破掉它。所以这些情节写出来，我觉得金庸是真正懂得佛法的。佛法本来就跟戒律没有关系。我们世俗之人，还有那些不开窍的和尚，就把佛法理解为戒律了。当一个和尚不是为了不喝酒、不吃肉、不近女色的，为什么不让你吃肉、喝酒呢？是为了让你清心寡欲之后，心里一片光明，接近佛法，看见佛。你要真看见佛了，这些都可以不守了。而虚竹恰恰是被动地破了戒之后，成为真和尚，否则就是一个呆和尚。

第五可能就是段誉。段誉相比虚竹来说可能更可爱一点，因为他有更多的人世留恋，他是一个王子——古今中外的人都喜欢王子——而且又是个很善良的王子。他是段王爷的养子（其实是养子，不是亲儿子）。一开始大家不知道他亲生父亲是谁，到小说结尾的部分，才知道，他的生父原来是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天龙八部》里面写得非常好的几个恶人之一。因为金庸善于写恶人，所以也受到一些人攻击，说他善恶不分。这些人可能不太懂得什么叫文学，一定要把坏人写得简单、特别坏，坏得不能复加，才叫善恶分明吗？我觉得金庸是善恶太分明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人为什么会善，为什么会恶。人之初性本善，一个人平白无故地怎么会成为段延庆这样的恶人？因为他自己苦大仇深。恶人的成因，我们说其实都是社会问题，段延庆就是有大的冤枉、大的冤屈。

当然，段延庆并没有传给段誉功夫，段誉得到的是枯荣大师的指点，练习了六脉神剑。他又有特殊机缘，到了无量洞，习得了逍遥派的凌波微步、北冥神功，他拥有北冥神功之后，吸了很多人的功力，其中吸得最多的是鸠摩智的功力，在枯井底污泥处，鸠摩智的功力都给段誉吸来了。如果单讲功力，可能只有虚竹能与段誉相比。段誉很好玩的一个功夫就是六脉神剑。六脉神剑并不是他发明的，而是大理段家的绝技，可是六脉神剑在段誉手里，有时候灵有时候不灵，这个很好玩。一门功夫、一门技巧，是不是你学了之后就能随时随地发挥出来？金庸写出了它的一种可能性，一种功夫在某种心情下就发挥得好，人在精神状态不对的时候，就发挥不出来，六脉神剑就是如此。这种情况我们经常会在体育选手身上发现。棋手下围棋也是这样，本来已经可以聚歼对方一条大长龙，鬼使神差一招突然出错，就全盘皆输。所以段誉这个人除了他的爱情和性格是统一的之外，他的武功和他这个人的性格也是统一的。

第六高手有人提是李秋水，无崖子的师妹，与无崖子生下一女儿，他们的女儿嫁给了姑苏王家，王语嫣是李秋水的孙女辈，李秋水在逍遥派里排行第三，她的北冥神功与小无相功威力无穷。她和天山童姥功夫不相上下，最后两人只差了那么一点时间相继死去，因为她是以假死骗了天山童姥，结果天山童姥死在她前面。她们师姐妹的爱恨情仇金庸写得也是很深刻的，有人说《天龙八部》“有情皆孽”，这也算是她们的一个孽情。但是，李秋水也好，天山童姥也好，这师姐妹俩好像都不太可爱，可同情，让人深深地同情，但是好像不是那么可爱的形象。

第七就是天山童姥了。她自己是一个大帮派的一把手，灵鹫宫宫主，无崖子的师姐。在原版中金庸给她的武功叫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这功夫够厉害的，听着就很吓人。她用这个功夫来练返老还童，不幸被她师妹李秋水破坏了，她在练功的过程中走火入魔，使自己的身体永远不能发育了，所以她很恨她师妹。她自然的年纪增长，但是身体不能发育，这是一个有点恐怖的形象。看上去是个小女孩，实际上她已经九十多岁了。她身怀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生死符等超一流的功夫，随便教人一招，这人就能够横行江湖。天山童姥的功夫之高是无可置疑的。最令人感兴趣的是金庸写她这种年龄与身体的差距，这种差距带给人种种冥想。我曾经想，金庸是怎么想出来的呢？我们一般人在青少年的时候也会经常想一些奇怪的带有科幻色彩的事情，但能把它和情节结合得这么好，很难得。我前几天在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参观的时候，偶然看到一幅世界名作，画的是西方的一个战神，也是威力无穷，虽然她的身体是个小女孩的，非常短，但是她的功夫是高不可测的，西方人也觉得这很奇怪。我去了见到后就说这不就是天山童姥嘛。我一说，陪同我的两位中国朋友说，对啊，这就是天山童姥啊。

在《天龙八部》中按武功来排座次，萧峰只能排第八，大英雄武功并非最高。萧峰本名乔峰，丐帮帮主，这些我们都知道，辽国南院大王，这是他的社会地位。他没有什么大的奇遇，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神性般的功夫，他的功夫都很朴实：打狗棒法、降龙十八掌、少林擒龙手、降魔掌等，都是堂堂正正的人间功夫。他靠的就是智勇双全，刻苦练习，把它们练到一流境界，这就是大英雄。所以他的功夫虽然并不是最高，可是这样的人似乎更能获得我们的尊敬。在我们不去排武功座次的时候，我们想象中萧峰一定是第一英雄，这是最大的英雄。我们没有去想，他可能打不过虚竹。但是如果真打的话，他也不会输的。因为书中写了像萧峰这样的人，他的功夫是遇强愈强，敌人功夫越高他越能发挥更大的潜能。降龙十八掌这种功夫就如长江黄河一般，滚滚不绝，后面永远有惊涛骇浪出来，虽仍为血肉之躯，但你感到他好像有无穷的力量一样。所以作者能写出萧峰大战聚贤庄那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还有在少室山那一战，“燕云十八飞骑，奔腾如虎风烟举”，萧峰只带了十八个兄弟，那十八个兄弟在天下英雄面前可能也不堪一击，虽然已经是他手下的一流高手了，那场大战也写得酣畅淋漓。通过这几场大战金庸写出萧峰的天下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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