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中国记者
2016中国记者——澎湃新闻 刁凡超
疫苗自发明之日起，拯救了无数生命，为人类健康保驾护航。疫苗虽小但事关生命，我国有严格的疫苗流通监管体系。但一些不法分子却因利益铤而走险，挑战法律，漠视生命。2016年，山东疫苗案震惊全国。案件曝光后，李克强总理作出重要批示，国家多部委联动，历经数月彻查山东疫苗案。
关于山东疫苗案的第一篇报道是澎湃新闻的《数亿元疫苗未冷藏流入18省份：或影响人命》，报道一出舆论哗然。作为首发媒体，澎湃新闻第一时间向公众完整、详细地呈现了案件始末，梳理了二类疫苗体外循环的利益链条，而这篇报道就来自记者刁凡超和她的同事。
出生于1990年的刁凡超是一名很年轻的记者，凭着一股执着的劲头，她在山东疫苗案的报道中克服重重阻力，多次与济南警方沟通协调，获得了大量案件细节，和同事一起采写了多篇报道。刁凡超还是一名环境战线的记者，她以独特的视角关注环境背后的故事，为公众利益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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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手记：记者面前和新闻背后
2016年即将过去，我们在清华的第一个学期也即将结束。一个学期下来，值得庆幸的是，我选了张小琴老师的广播电视新闻报道这门课。课程结束时看着自己一个学期的片子，很有成就感，看到了自己的进步，更深知自己的不足。课程最后一个片子是关于记者的，通过对2016年国内重大新闻的回顾，最终把目光聚焦在新闻背后的记者身上。没错，我们关注的是人，就像每一位接受采访的记者一样，他们关注的也是人，鲜活生动，有血有肉的生命个体。
我曾经也是一名记者。在我离开记者岗位，来到北京求学之后，我深深怀念当记者的那段日子。记者是什么？是日进千里巨轮之上的瞭望者？是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志士？是戴着镣铐的舞者？还是为民鼓与呼的英雄？
从我的体会来说，记者是勇敢的，但有时也会力不从心。记者是执着的，但有时也会让人失望。记者是敬业的，但有时也会失误犯错。那么记者看起来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确，记者也是普通人，躲不过生活的琐碎，避不开日常的烦恼。但记者身上多了一份责任，这份责任会变成让你泪流满面的力量，会变成异于常人的犀利目光。
为了完成最后一次作业，我们每个小组都去采访了一位记者，把他们放在一起，就可以俯瞰去年中国的所有重大事件。这里面，有普通人的离奇死亡，有让人震惊的贫穷，有绝望的悲剧，也有体制漏洞引发的恐慌。似乎这一年我们都沉浸在这样阴郁的氛围中，但和记者们聊一聊，看过我们的片子之后，你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们小组采访的是报道山东疫苗案的记者，刁凡超，她和我同岁。年轻有干劲，理想主义，情感丰富，最重要的是热爱新闻。一个自私的人可能做不了记者，因为记者的工作很多时候是为了帮助别人。
山东疫苗案的光爆，帮助了很多人，震慑了那些无视他人生命的不法狂徒，也促使国家修改了疫苗监管体系。就像我们采访刁凡超一样，她对山东疫苗案的采访报道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可最后能成事的人，就是有着一股子执着的劲头。
回头想想这一学期的采访、录像、写稿、剪辑，是那么让人怀念，似乎我又回到了熟悉的岗位，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在最后一节课看完所有人的片子之后，我想起了已故新闻学院院长范敬宜的一句话：如果有来生，还是做记者。
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16级硕士 王立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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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手记：至少我们在路上
初见刁凡超的时候，她脚步轻快，笑眼盈盈，长长的卷发随北京冬日的风飘荡着。衣着得体大方，言谈间成熟老练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个年仅二十六岁的九零后记者。采访期间，她时常侃侃而谈，偶尔也会有一丝面对镜头紧张的羞怯。但谈到山东疫苗案的报道经过时，她思路清晰，言语确凿，神情笃定，一字一句都落到地上。
聊起有一次她去做捕鸟的环境报道，那时候又展现出她作为一个女记者的感性和敏感。印象很深的是她说，平时出差很忙，空闲时间还会去健身房锻炼，觉得流汗的感觉特别真实舒畅。天津8月12号爆炸事件当天凌晨过后是她的生日，第二天出发去天津前还特地洗了个头发。
我常常想，做调查记者见到了社会诸多的黑暗面，会影响自己对待生活的态度吗?但是在她身上，我仿佛看到一个成熟的智慧者，即认清生活的真相，仍然爱着生活。
广播电视新闻报道课程结束，这学期能真正尝试现场出境、新闻调查、人物专访类的节目，突破了自己的舒适圈，收获了很难得的体验，虽然疲惫但内心丰满。也十分有幸借此接触到了行业中的前辈，与她们面对面交流自己的疑问，听他们分享自己的从业经历，也逐渐解答了自己内心的困惑。
做记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做调查记者尤甚。我始终记得胡劲草老师曾和我们说，“有一天大家换台时，能让大家看到你做的东西还有价值就足够了”；也记得白岩松老师曾对我们说“新闻工作者渴望永远当绿叶，做新闻还有可以互相激荡、陪伴聊天的同仁”；当然，也会记得刁凡超作为记者的使命，始终愿意做一个“打捞沉没声音”的人。
前途漫漫，道阻且长，至少我们在路上。
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16级硕士郑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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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中国记者》系列节目
写在前面
张小琴
2003年，我在央视，作为主持人和撰稿人参与制作首届中国记者风云榜。那一年上榜的，有报道孙志刚事件的《南方都市报》记者陈锋、揭露出租车公司黑幕的《经济观察报》记者王克勤、发现龙胆泻肝丸导致尿毒症的新华社记者朱玉等，一共八位。
那一年林斐然11岁，张楚9岁。
2016年12月，他们在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5会议室，正在谈论北京回龙观那条布满足浴店的街道。
林斐然，24岁，新京报记者，他在出事当晚赶到那条街，寻找目击者。
张楚，22岁，清华大学研究生。她和11位同学正在制作《2016中国记者》系列节目。林斐然是他们选择的六位记者中的一位。
用影像，留下行进中的中国新闻史。2003年，我在做。2016年，学生们在做。
13年过去，世界变化很大。
陈锋离开了。王克勤离开了。朱玉还在。
而年轻的林斐然已经来了。
而张楚和她的同学们，已经长大成人。
我们在变与不变中寻找那些珍贵的东西，致敬2016中国记者，致敬顽强生长的中国新闻界。
张小琴 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
系列节目《2016中国记者》制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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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期节目概览：
附录：视频解说
【视频资料】国家修改《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
【画面解说】国家修改〈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最直接的原因是山东济南警方破获了一起涉案金额达5.7亿元的非法经营疫苗案，这就是2016年震惊全国的山东疫苗案。公安部以通稿发布这则消息的时候并未引起媒体注意，但2016年3月18日，澎湃新闻发布了一则题为《数亿元疫苗未冷藏流入18省份：或影响人命》的新闻，由此开始，山东疫苗案震惊全国。
【同期声：澎湃新闻记者 刁凡超】我们当时是看到了这个线索，觉得可以去深入做一下，因为当时5.7亿这个量还是很大的，而且这个女的当时犯过事情，她是在缓刑期间又犯案了，就是觉得背后有很多可以深挖的东西。所以我们想继续做一下。
【画面解说】刁凡超，澎湃新闻北京站记者，她和同事从山东济南发回了关于山东疫苗案的第一篇报道。报道引用了大量从济南警方手里取得的案件信息和细节，包括当时犯罪嫌疑人的笔录和警方执法视频。但刁凡超前期采访并不顺利，济南警方也一再拒绝接受采访。刁凡超软磨硬泡，给济南警方打了一周的电话，警方终于松口。
【同期声：澎湃新闻记者 刁凡超】山东的意思就是说这个事情我们报到了公安部，比较敏感 如果要我们说的话，你需要公安部或者更高一个层次来跟我们说一声，允许我们说的话我们才说。
【画面解说】济南警方接受采访需要获得更上级部门的批准，刁凡超一位普通记者，国家部委领导会帮她说话吗？
【同期声：澎湃新闻记者 刁凡超】公安部有一个专门的食药打假办公室，管理全国的食品药品案件，他当时也是说要发布2015年十大典型案例，我去办公室看到的时候，他跟我说的时候我发现，有一个广西的疫苗案，当时山东没有。我就跟他说我们最近在关注山东的一个疫苗案，这个广西的跟它有没有关系 他跟我说其实有关系的 然后就是在中间的这种交流的过程中，我说我们想深入给你们宣传一下，你们看 查了这么个案子，给你们宣传一下 他说好。让公安部的人跟山东那边联系，说通了，他们接受采访，否则的话，这一环如果没有打通的话，可能后面包括采访山东啊，我们拿到账本看到那些药品，这些过程可能都没有，因为这些全部掌握在公安手里。
【画面解说】济南警方接受了刁凡超的采访，她和同事从多位办案人员那里，获得了大量独家信息，澎湃新闻也成为了整个山东疫苗案的首发媒体。
【同期声：澎湃新闻记者 刁凡超】我们当天发了三篇稿子，一篇是说整个事件是什么样子，事件的一个呈现，第二篇稿子是呈现二类疫苗的监管体系的弊端，因为报道事件不是我们的本意，因为每天都在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件，我们更关注的是事件本身的体系和制度的漏洞，我们希望通过实践去推动一个制度的完善，所以第二篇是一个，二类疫苗监管体系的一个漏洞的稿子。第三篇稿子是涉及到两个人物的，就是这个母女两个人，稿子发出来，当时影响是非常大的，几大门户网站也帮我们推送，特别是第一天涉及到山东疫苗，涉及到十八个省，流入到十八个省或致人命，疫苗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这个案件涉案数又特别大，所以当时舆论一方面，我们的稿子影响特别大，另外就是很多自媒体的公众账号开始攻击我们。
【画面解说】攻击澎湃的焦点集中在报道中使用了“影响人命”的表述，有的自媒体甚至说澎湃是标题党，只为博人眼球。那失效疫苗真的能致人死亡吗？疫苗存储运输要求在2℃-8℃的环境中进行，办案民警回忆称，抓捕庞某卫母女当天下着小雨，气温比平时低好几摄氏度。但囤放疫苗的仓库内温度计显示室温已接近14℃。北京大学医学部免疫学系副主任王月丹表示，接种未经2℃-8℃存储冷链运输的疫苗或过期疫苗，首要风险是无效免疫，例如狂犬病这类致命性传染病，本可通过接种疫苗免疫来避免死亡，但接种问题疫苗导致免疫无效，接种者可能会感染发病死亡。在刁凡超和同事发布的第一篇报道中就引用了王月丹的话来说明无效疫苗的危险，并列举了一则2014年因接种无效狂犬疫苗而发病的死亡事件。
【同期声：澎湃新闻记者 刁凡超】有一段时间出现了不同的声音，那个是给我们造成了 给我自己造成了一些困惑，我们很想去解释为什么这个事情，你不去看到它一个往好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它背后的意义，而是去说你炒作，我当时是有很多困惑的，我觉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声音，我有很多困惑，包括那天晚上，我自己报道出来之后，我一直在接电话那天，一方面就是接官方的电话，他们跟你说，这个事情能不能沟通，另一方面就是很多媒体同行在跟我要电话，因为他们也要跟踪报道，他们跟我要电话基本上都给了，因为我们同行间分享，我们希望形成这样的媒体的合力，去共同推动这个事情，所以有的资源基本上都给他们了。
【画面解说】质疑声慢慢消退，舆论逐渐平息，刁凡超刚松了一口气，新“麻烦”又找上门了。
【同期声：澎湃新闻记者 刁凡超】当天是让我到了卫计委，（卫计委）找了央视、新华社、南方周末，还有我们大概四家媒体。当时是说卫计委要对山东疫苗事件进行回应，然后我们下午的时候当时很紧急的时候来要回应我们去了以后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没有人接待，我们就没有人过来，后来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他就说你是澎湃的吗？我说我是，然后就被叫到一个小屋子里，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一些领导，他们就在商量说，我们整个报道的经过，他们怀疑这个事情是假的，我当时的回答还是很理直气壮的，也一直反问他们，作为主管部门，为什么没有做好这样的角色，但是说实话，我走出那个卫计委大门的时候，我是非常紧张的，就是一走出那个门，我感觉，就有那种（轻松）是有，因为在里面的时候一直是绷着的状态。（记者：您的那种理直气壮来源于什么）一个是我们的信源比较权威，另外就是可能应该来自于我同事的一些支持，包括我们的编辑领导在审稿的过程中都是严格把关的，所以我觉得我去跟官方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觉得是有理直气壮的，是有这个底气的。我们的稿子没问题，我们的报道、事件、呈现都没有问题。
【画面解说】刁凡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直到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对山东疫苗案件作出重要批示，她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同期声：澎湃新闻记者 刁凡超】当时我们才放下心来了，因为在总理批示之前，新华社发布总理批示之前我们的心一直是悬着的，因为我们不知道这个到底捅了多大祸，我们不知道这个报道是往哪个方向走了。如果仅仅是掀起了一阵舆情的话，或者闹的，影响很大的话。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想要的是另一个方向，就是说（解决问题）对，解决问题，有更高层的关注，关注到这个背后的问题，这个制度漏洞，然后批示之后，当时我们那天晚上都在群里讨论说，终于可以落地了，因为太紧张了。
【画面解说】山东疫苗案件发生后，国务院批准组成部门联合调查组，并成立国务院工作督查组，深入开展实地调查，推进全国协查联办，非法疫苗流入省份也加紧对涉案人员进行立案侦查。
【同期声：澎湃新闻记者 刁凡超】包括后来也做很多事情的时候，就是我们能看到官方的一种行动或者改变的话，这是我觉得做记者，最欣慰最开心的事情，我特别感动的是，山东疫苗事件以后，食药监有一个领导跟我私下里说了一句话，说你们搞的这件事情让全国的食药系统都会非常恨你，食药宣传系统会非常恨你们，但是你们做的这个事情非常有意义，他是这样跟我说的，然后卫计委的新闻处处长，他也私下里跟我说，他说凡超，你们这个山东疫苗报道的事件，让我们同事加了很多的班，但是我作为一个孩子的父亲，我私下里跟你说，我非常感激你们，他这样跟我说的发了几条语音。我当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画面解说】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16年12月9日一审公开开庭审理被告人庞红卫、孙琪非法经营疫苗一案，两名被告人均表示认罪，法庭宣布择期宣判。
【同期声：澎湃新闻记者 刁凡超】山东疫苗事件出来以后，我的家人非常担心我，我妈都上火了，因为后来这个影响确实是很大的，包括涉案的一些药厂，很多都是上市企业，他们说，人家恨死你了，股票都跌停了，人家恨死你们了。还有一些就是说他最后最高检通报了一些，渎职，涉案的官员还有，我记得印象是第一批披露的涉案人员三百多人，就是这些人，可能他会恨你，我的家人比较担心，那几天的时候我妈就说你晚上早一点回家，你不要自己到处去跑，她有这个担心，她可能觉得，就是你触犯了这么多人的利益，会不会有一些人身安全上的（危险），她有这样的担心。
【画面解说】尽管家人担心，但一旦有重大事件发生时，记者还是要第一时间奔赴现场。对于刁凡超来说，记者不应该放过任何一个事关公众利益的新闻，哪怕这则新闻寥寥数语。也不应该让任何一种为公众鼓与呼的声音沉默，无论这声音多么微弱，她就想做那个打捞沉默声音的人。
【同期声：澎湃新闻记者 刁凡超】我前两天去洞庭湖那边，去做洞庭湖里的破坏湿地的事情，然后我去湖上巡湖的那个，跟当地的渔船就去湖上，忽然有一只江豚跳出来，跳出来，你看到它，你觉得特别兴奋，然后后来我又看了三只，因为它是成群的，我就跟家里人说我看到江豚了今天，他们说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你之前写的几篇报道，他们知道了，那个感觉是不一样的，你看到那个小动物跳跃的时候，但是同样看到的是江豚从水面跳出来的背后是大量的采沙船在动。报道多了的话会有一点点职业病，就是大家有时候看的是风景，我们看到的是风景中存在的问题，那天晚上做完这个调查之后，我走之前在岳阳楼旁边，就是我在看洞庭湖，当时脑海中突然呈现出范仲淹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是我希望这些报道能够或多或少的改变，只要有一个人看到，能够改变他的一个意识，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改变，那不就是整个社会就好了吗？我希望能做这样的事情。
网址：2016中国记者 http://c.mxgxt.com/news/view/23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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