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芒:时尚女王的中场战事
2016年冬天,我第一次采访苏芒,彼时她升任时尚集团总裁第三年,正主导着这艘传媒巨轮向新媒体浪潮转向。一个半小时的交谈中,她语速极快,反馈轴线简短有力,专注看向你时隐有威压。抛去女性化的装束,正如她手下编辑形容的那样,苏芒“仿佛是个没有性别的人”。
四年后再见,49岁的苏芒眼神柔软、语态亲和,能耐心听完年轻人的每一次发言。采访时,苏芒告诉我,自己刚经历了生命中的第一次觉醒,将将“四十不惑”,在人生这场不断成长的旅途中,她,或许晚熟了一点。
深蓝色条纹西服套装 Max Mara 飘带衬衫 Ralph Lauren
失控
47岁时,苏芒才知道,她的生活也会失控。
在此之前,苏芒的人生秩序井然,入职时尚集团二十七年,从普通编辑一路升任至集团总裁,比起一个女人,她更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妙仪器,所有的时间被一个又一个的计划预先切分整齐,再由日程表重新周密缝合起来。
“我以前是个掌控感强的人,做事一定要按计划进行。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有我无法掌制的事情。”两年后,苏芒向我平静讲述了她人生中这场失控的开端:母亲重病,一度垂危。
“人原来有可能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在那以前,我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努力、肯付出,人生就尽在掌握,这是我的人生信念。”无力感汹涌袭来,苏芒这才明白,人的一生短暂脆弱,里面不仅有奋斗拼搏、终至成功的励志故事,还充斥着疾病、衰老和意外。
“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生命的无常”,让一向勇往直前的苏芒尝到了“特别害怕”的滋味,亲近的助理则发现,她变得安静了——苏芒是典型的“直脾气”,活得热闹,高兴摆在脸上,生气一定会发泄,受了委屈便立时打回去。但真正难过时,却是克制的,只有身边最熟悉的人才能感知到她沮丧的情绪。
2018年3月,执掌时尚集团、这个中国本土最大的时尚传媒四载有余的苏芒宣布辞去总裁职务,将离开公司回归家庭。
母亲病重,像一捆当量足够的炸药,暴力摧毁了苏芒在自己身上建立的森严秩序,又像推动多米诺骨牌的那根手指,将她生命中按顺序列好的骨牌推倒、打乱。很快,第二个失重点出现了——母亲身体好转后,苏芒的世界空了下来。没有解决不完的集团业务、参加不过来的品牌活动。生活里没了计划,某天清晨,苏芒睁开眼忽然恍惚,“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她最后决定,给自己一年假期,去实现一些生命中还未体验过的想法。2018年秋,苏芒独自踏上飞往美国洛杉矶的航班,前往南加州大学进修,一是为圆早年独自一人的“留学梦”;二则,生机勃勃的大学校园,或许能为生活带来新的节奏感。
洛杉矶没有苏芒的亲密家人、生活助理和明星朋友,这场短暂的访学经历,算是她近三十年来第一次独自生活,也是她刻意安排的一场生活实验。但她随后发现,做总裁苏芒、主编苏芒、慈善夜发起人苏芒,去完成一件体量巨大的工作,对她来说是容易的,可当抛去所有头衔“重新归零”时,生活里“细微的事好像有点难”。
“不再有助理帮你......四个月,孤独一个人,在一个完全西方的文化环境里,用另外一种语言来生活。”苏芒回忆起初到美国的日子——新电话卡入网登记手续麻烦;上银行交学费的流程复杂耗时;沟通许久的外国发型师把她精心养护的发型剪成“刘胡兰”;辛苦找到的洗衣房,居然能将真丝衣服上的漂亮涂鸦“洗成扎染”。
生活里有着各类琐碎麻烦,新迷上的奶茶让人发胖,好在苏芒依然享受这段秩序之外的旅程。她用“奢侈”来向我定义这段经历,并将它视为自赠的“奖赏”——在美国西部的充沛阳光里,她有着逛不尽的美术馆,能去到世界潮流文化圣地FairFax,探访年轻的街头品牌;空闲时,会带着几个中国留学生一起制作短视频栏目“潮研社”,日子过得新鲜明快。
助理曾去往洛杉矶探望苏芒,她看到自己严肃精致的女老板,素面朝天,穿着年轻人喜欢的潮牌服饰,把剪坏的头发塞进棒球帽,背上双肩包匆匆跑进星巴克买一杯美式咖啡,“就特别像个学生”。
毫无疑问的是,一些变化正在47岁的苏芒身上发生,有些沉寂已久的东西重新破土而出,缓慢舒展开来。
白色针织毛衣和白色针织半裙均为Ermanno Scervino
众生
苏芒有了变化。这是她回国后,身边诸多好友达成的共识。
“她转变特别大。”在苏芒离开前,和她有过多次交流的潮流品牌SMFK联合创始人Sam告诉我:“她在尝试更多新的东西。”Sam发现,至少在时兴的潮流文化领域,苏芒回归后“思路接轨很快”。
苏芒也觉察到自己的变化,她将此部分归因于南加大游学时,自己上的一堂课。课堂由来自世界各地、年龄不一的求学者临时组成,授课开始前,每位同学被要求上台做个简短演讲:“你为什么要来USC(南加大)?”
一个科威特的青年体操冠军说,因为陪伴自己长大的爱马去世,他选择离开故乡求学美国,他想成为作家,通过写作来治愈心灵创伤;年轻的泰国女孩说,自己来这是为实现梦想——成为一名建筑师,未来能改造自己的家乡;一位带着面纱的中东女孩告诉大家,自己两年前从一场火灾中幸存,大火把家烧成了灰烬,她甚至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在结束两年的心理治疗后,她选择反抗自己嫁人生子的既定宿命,来到美国学习,想要成为一名心理学家......两年后,苏芒仍能清晰记起那堂课上多数同学的演讲内容,“我坐在那听着,就觉得那时候,我真的见到众生了。”
2001年成为《时尚芭莎》杂志主编兼出版人,2014年上马时尚集团总裁,苏芒见证并一手推动了时尚产业在中国的萌芽和壮大,她身边环绕的是华美的礼服、特立独行的设计师、精致的明星偶像和富有的商业大亨,“见过天地,见过世面,见过世界上最好、最博大、最美的东西”,但直到47岁这一年,她才见到了游离在视野外许久的“很多很多的众生”——真实普通,却有着旺盛迷人的生命力。
“我忽然感觉,自己所有的感官都回来了。”苏芒笑了,表情也变得有力量:“以前,我所有的感受力都放在工作上,现在我开始更加喜欢感受生活。我可以感受到微风和阳光,感受到别人的心情是好是坏。”
与苏芒合作多年的节目导演张姗姗告诉我,苏芒之前极少从自身去感受一个事物,“她不仅对人没有形容词,对事也没有什么形容词。你也不会从她嘴里听见‘这个人是好人’‘这个人是坏人’,没有过。她以前太客观,现在更自我了一些,有了温度。”
在时尚二十七年,苏芒的工作像是在一张华丽的蹦床上跳跃,每一次都要拼命比之前跳得更高,才能完成更漂亮、难度更大的表演动作。仿佛一旦放松力气,就会逐渐下落,最终彻底摔倒。
这也使得,苏芒虽在时尚潮流等领域触感敏锐,但在其他某些方面却“钝感”极强,陪伴她七年的助理佐证了这一点:“之前在时尚,她一睁眼想的就是身上背着多少业绩、要完成多高的KPI。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她其实感受不到你周围的人是快乐、悲伤还是难过。”而现在,转变正在发生,“老板走路特别快,我跟不上,一米八的大个子都跟不上。以前她不觉得自己走得快,而是觉得我们走得太慢。但现在,她发现是自己走得太快,也不会老嫌你走得慢了。”
更明显的转变是,苏芒不再青睐“女魔头”——这个贴在她身上十数年的旧标签。主导“芭莎系”的那些年里,苏芒一度认定“时尚女魔头”是她工作的真实写照——雷厉风行,使命必达。
“离开时尚集团后,她可能感觉到别人叫她‘女魔头’,也是在说她态度凶,讲话很犀利。”苏芒的助理向我解释道:“她其实不是这么厉害的人,而是一个柔和的、很关心别人的人,所以她会比较拒绝‘女魔头’。”
重新张开的感官触角,让苏芒变得柔软,她试着不再紧盯目标和结果,而是去享受过程,也更愿意与人相处。她会在没有任何旅行计划时,跟一帮新朋友飞去美国内华达州参加火人节。黑石沙漠里没有水源,他们五天没洗上一个囫囵澡,到最后连睫毛上都结满灰尘。“哇塞,那简直是火星!”苏芒一摊手,语调高扬。但她又觉得,那是自己一辈子去过最好的旅行,巨大的荒漠里,仿佛世界末日般荒凉,耸立的庞大雕塑,如同陨石掉落在沙漠中心。
节庆第五天的烧神庙仪式,苏芒和七万人席地而坐,看着参与者把逝去亲人、爱人的信物投进燃烧的神庙里,象征遗忘和新憧憬的巨大火焰向上升腾,与烟尘在空中交汇,盘旋成巨龙,那一刻,她的眼泪也不由自主掉落下来。
“那一年我过得超级奢侈,又特别幸福。”在南加大课堂上的演讲里,苏芒将离开时尚这一年定义成“不设目标的Gap Year”,而目标,曾是她价值逻辑里的底层规则。“我以前目标感太强,获得感极其明确,如果一天没有获得什么,我会认为这是浪费生命。但这一年,我最大的收获是体会到,世界和时间可以在每一个时刻带给人馈赠。”
这场Gap Year,最终为苏芒掀开了新世界的一角,她惊喜窥见:当把目标、获得、效率、性价比......这些陈旧封条短暂撕去,她的感官空间里,时间又一次真正流动起来。
白色长袖长裙 Ermanno Scervino
新起点
无论秩序被如何破坏,苏芒身上的某些特质是永不会改变的,比如她对“美”的追求依旧执着,对新事物充满好奇又饱含善意;又比如,她每天始终精力充沛,眼神和脚步永远保持向前。
赴南加大访学期间,苏芒带着一群实习生制作了探访潮流文化的短视频栏目“潮研社”;回国后,又马上和爱奇艺合作推出真人秀《潮流合伙人》,并孵化出FOURTRY这一品牌IP;2020年年初疫情最严峻时,苏芒和中华思源基金会所有同事一起,携手百余位明星捐款捐物驰援武汉;疫情结束后,她的首档知识付费产品《活出漂亮人生》音频课在“樊登读书”APP开启连载;十月下旬,苏芒作为总策划和探访人的女性谈话节目《了不起的姐姐》在微博等平台上线......
在第一次和苏芒助理沟通采访需求时,对方就向我强调,尽可能不要在采访提纲中出现“退休”两个字,“苏总不太认同这个说法。”音频课合作方、“樊登读书”的内容制作人巫毓,用“永动机”向我描述苏芒,“她精力太充沛了,(起床时间早到)有些吓人......和我们做课时非常投入,但大家吃饭休息时,她又会集中处理别的事务。”一些和苏芒在时尚集团共事多年的老同事,则向我表达了他们共同的疑惑:“她不去享福,这个年纪还折腾个什么劲?”
苏芒其实计划过自己的退休,“那时我想要一直干到50岁,在这之前我不吃不睡,以别人两倍的时间去工作,然后彻底退休,把所有没时间实现的想法,用我接下来的人生去实现。”但这种两段式的规划,“是以前的想法。”
示意化妆师停下手中的步骤,苏芒转过脸来,向我郑重道:“后期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人的寿命在不断增长,我现在觉得需要重新plan我的人生。”她不久前读到奥美互动全球董事长布赖恩·费瑟斯通豪的著作《远见》,书中将一个人的职业生涯划分为“起步”“巅峰”和“长尾”三个阶段,苏芒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应该被划成“青年、中年和老年”三段,而现在,“我应该计划一下自己的中年。”
创业者,是苏芒为自己中年新选择的角色,但要从一位成功的职业经理人向创业者转型,其中又有重重关卡。
苏芒发现,自己首先得找到“业”。虽然在执掌时尚集团后期,她就认准视频是未来的内容发展方向,开始探索视频创作的形式,但视频内容品类众多,光选出一个更适合自己的模式,就耗去了苏芒一年多时间。
“你好像觉得哪个都行,这个挺好,那个也挺好。”但仔细一回顾,苏芒又总觉得,眼前的路并不是自己最想走的那条。
“找不到路的时候急吗?”我问。
“急啊,怎么不急!会觉得对不起团队。”主营业务不断调整,团队结构也要随之优化,这反向给予了苏芒更多压力,“我(做事情)这么快的一个人,怎么还没找到呢,这怎么会呢?但到后来我觉得,只有耐得住寂寞,才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创业极其打磨耐心,对于性子急、讲究即时反馈的苏芒来说,这种打磨带来的痛感会被不断放大,也消解着她身上某些尖锐的棱角。在苏芒新搭建的创业团队里,多是“95后”“00后”,她们对“时尚女魔头”的业内传言知之甚少,老板苏芒在她们眼中,脾气不错,会用夸张又真诚的语气赞美人,更多时候就像一个亲切的姐姐。
《了不起的姐姐》总导演陈媛蓉向我描绘过节目内部策划会上的一类典型场景,“苏芒很care自己讲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所以每次开会她就说,‘我觉得这个对妹妹们是有用的’,但一些小朋友就说‘我不听这个’,两方会在那battle,到最后得出一个小朋友也care、她也可以接受的点。”
了解苏芒的老员工知道,这是绝不可能出现在时尚大厦会议室里的场景,在积累多年的时尚传媒领域,苏芒非常笃信自己的判断力,但现在,她对新事业存有老媒体人的敬畏心,会主动拜访节目制作人和导演,虚心听取新领域内“前辈们”的建议,去寻找观众的声音,而这也是一年半里,她不断自我调整的结果。
“你一定要把自己调整到创业的心态,就是从头开始。你需要有耐心和一个崭新的心态。”苏芒强调道。
白色针织上衣和白色长裤 均为Giada
他者
《了不起的姐姐》录制时间近四个月,从夏末至初冬,要说起难忘的幕后故事,总导演陈媛蓉印象最深的,是在上海拍完嘉宾谭卓后的深秋夜晚。
当天收工早,导演组建议苏芒再补拍些个人素材。那时节目已经播出几期,陆续有了些不错的反馈,苏芒兴致高,拉着摄制组“轧马路”,末了坚持要请大家吃饭喝酒。
“我们那天拍到特别晚,小酒馆都打烊了,我们就想说那就收了吧。”陈媛蓉记得,那晚大家越聊越嗨,最后苏芒直接领着一帮年轻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喝着啤酒继续聊节目、聊创作,窝在酒店剪片子的新助理,则收到了艺人经纪朋友微信发来的“路透照”,对方态度惊奇:“我看到你老板坐在路边喝酒诶!”
在生活中保持高度克制,讲究“体面”“不能出丑”,是苏芒最重要的特质之一,哪怕酒量很浅,她在醉酒后都能神奇地靠意志保持仪态。随意坐在路边喝啤酒,这是不可能发生在“时尚女王”苏芒身上的事。
对于这一晚的放松状态,苏芒的解释是:“我开始觉得我抛弃了精英主义。”但精英主义的种子早已埋进了她的骨血里,这种抛弃,实质是对苏芒过去四十九年人生的一种彻底颠覆,是个“太漫长,太艰难”的过程。
在老家济南,苏芒童年时就是有名的“别人家孩子”,不过她上头有个同样优秀的姐姐,对女儿寄予厚望的母亲,日常还会不断拿更优秀的孩子来和苏芒做比较,试图借此激励她。
“比如说,‘你看人家张晓薇(另一个孩子),你再看看你’。”新的助理偶尔会听苏芒聊起自己的童年故事,有次全国乐器大赛,张晓薇拿了银牌,她拿铜牌,明明两人学的是不同乐器,母亲仍把她们拉在一块比照。小苏芒无法逃脱这样的考较,她至多是在气不过时和母亲呛声:你那么喜欢她,你去当她的妈妈吧!然后暗自憋足力气,在下一次表现得更好。
这是一种典型的“他者”困境,法国精神分析大师雅克·拉康认为,个体一生中将陷入两重“他者”困境。“大他者”指向整个社会的既定语境和从众价值观;而“小他者”,由父母亲友对你的期盼构成,通过不断的言传教导,最终将个人的欲望和追求同化。
极致向上的追求,最终成为苏芒人生里的规定动作,并在进入时尚的二十七年里,逐渐演化成她的价值内核。为苏芒工作过的员工都知道,她对工作的评价标准实际只有一个,就是“第一、唯一、最”。“就像100张片子,只能用一张最好的,至于其他99张,全没了。这是我们的职业属性。”苏芒坦陈到。
那晚拍摄的所有素材并未出现在《了不起的姐姐》节目正片里,大家最后谈论的话题也超越了节目创作。“他们说,姐,咱们将来拍电影吧,我说好啊,咱再努力,再磨合磨合,没准什么时候就拍电影了。Why要say no呢?”苏芒反问道。今天的苏芒,没了那么多目的,更愿去追寻一份初心,也有意愿和底气去做“最好”之外的其他尝试——一集节目,可以按年轻导演的想法多剪几版;一个策划案,明明有标准的执行“套路”,却也放手让新同事去自由创新。
更宏观意义上的颠覆也在发生。新招募的“95”后助理和我分享了她与苏芒相处的神奇瞬间——“老板那天非常认真地跟我说,”女孩模仿着苏芒的语气和神态,“她说,‘我对你期望很大,你千万不能成为只懂得追求物质的人。’”那一刻,女孩觉得眼前这个时尚女王有着一种“复杂的魅力”。
在自己的首本出版著作《时尚的江湖》中,苏芒曾写道:“我一向是赞美时装的,正如我一直赞赏物欲。”而在十三年前,那档为她招来大量舆论讨伐的电视访谈节目最后,她坦诚告诉主持人鲁豫,自己热爱时装,因为时装是捍卫女性自我的坚实铠甲。她利用十七年时间,将华服美妆、明星名流与女性欲望交融,打造出一座“芭莎物质王国”,成为今天的“大他者”——当下社会物质化价值判断的重要影响者。
但也是这样的苏芒,开始对眼前社会的物欲洪流及泛化的娱乐语境,表现出疑虑。《了不起的姐姐》正式上线前,苏芒曾把样片拿给旧友们评鉴。这是她的一次全新尝试,因为节目偏重思想性和对话深度,自己出镜时造型简洁舒适,采访王珮瑜时,甚至因飞机延误,全素颜进行了录制。
有些朋友会提醒苏芒:你是时尚女王,你得更时尚、更美。但在新领域态度谨慎、一个好建议要拿到会上多次拆解讨论的苏芒,却主动拒绝了这类提议。“她认真想了想,觉得不是这么回事。”总导演陈媛蓉追问原因,苏芒一时也给不出确定答案。“她说,‘可能是我变了,所以想要的不一样了。’”陈媛蓉觉得,苏芒内心是想做“一些有深度的内容,一个有思考性的节目”。
白色长袖长裙 Ermanno Scervino
我
苏芒四十九年的人生中有两个神妙瞬间。
第一个是2003年的那场SARS,让她猛然发现,自己为之奋斗的时尚杂志在疾病和灾难面前力量如此有限,于是她创立了“芭莎明星慈善夜”,并连续主办十五年,致力用慈善的力量去帮助贫困人群。
第二个,则是2020年初的新冠疫情。与亲人困守在家的一百多天,是苏芒觉得这么多年来,唯一能彻底安静下来“看见自己的一点点时间”。
“你看到了什么?”我问。
“一个问题,我是谁?”沉默良久后,苏芒答道。“以前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工具,当做一个最好用的员工,一个最好使的能源。我在开发自我、使用自我这方面做得很优秀。”苏芒语速快了起来,像这个问题已经在她脑子里跑了无数遍:“我们都想过要为什么而生,要为什么而存在?但我从没系统地问过自己,我喜欢什么,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这样的思考发生在即将50岁的苏芒身上,似乎来得有些迟,但又理所应当。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她少有真正闲下来的时候,“以前我是写在名片上的那个人,我一直非常职业化要求自己的言行能够胜任,要求自己成绩更加优异。”然而,离开名片上的身份和高强度的工作后,苏芒一度有了失语感。
缺少有效的表达渠道,这也是她做出《活出漂亮人生》音频课程的原因。“樊登读书”内容组曾在最初选题会时建议苏芒,让她围绕“女性形象管理”和“资源协调与统筹”两大主题进行讲授。“但她和我们表白说,这两点她本身确实擅长,但她不愿意只单纯讲这些东西。”项目负责人雪梨告诉我,“她觉得,自己做的这件事情还可以更有价值感,能够对年轻女性有更全面的实用帮助。”
在雪梨和同事的眼中,苏芒身上带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用助理的话来说,“她希望自己是个对人能够有所帮助的人,至少,墓志铭上可以写着‘一个好人’。”
这种带有“利他”色彩的使命感或许部分源自苏芒早年的偶像——美国《Cosmopolitan》杂志主编海伦·格丽布朗,这个女人展现出的精致优雅一度令苏芒着迷,但更吸引她的,是海伦为杂志工作赋予的使命——去鼓舞、帮助更多的女性。
导演组曾为《了不起的姐姐》剪辑了一个15分钟的未公开版先导片,在里面,苏芒剖白了自己创作这档聚焦新女性生态的谈话节目的初心。
“我也年轻过,我有那种诚惶诚恐......那时候做慈善夜,我三天三夜睡不着觉,每天晚上做噩梦,就怕出事,我有过非常怕......后期我反思过,为什么年轻女性会怕,会没有信心?因为我们不知道走到那里时,是什么样子。”苏芒靠坐在咖啡馆的椅子里,眼神转向镜头之外,慢慢说道:“人不能把自己困在那里。”
见完海伦后,苏芒将“帮助他人、帮助女性”同样引为自己的使命,现在,她选择把对这一使命的追求再次延续,她还希望自己提供的帮助,能具有更广泛深远的影响力。《活出漂亮人生》和《了不起的姐姐》,是苏芒为自己的使命找到的新载体,她计划把自己和更多优秀女性一路走来的经验,“分享给更多人,让她们能从别人身上获得智慧,获得勇气。”音频课她准备先录50集,而《了不起的姐姐》,“我希望这个节目能够成为这个时代新女性的画像,让女性不再恐惧年龄、衰老,不再怀疑而是接受自己。活出真我的,不只是勇气,还有智慧和能力。”
由苏芒担纲总策划的第一季节目里,她探访了刘涛、张靓颖、秦岚、王珮瑜、谭卓和徐帆,这六个性格迥异、人生轨迹也截然不同的女性。苏芒想通过这档节目,去挑战当下的单一价值判断和多种女性成见,给予更多普通女性力量,“告诉她们别害怕,你怎么活都很厉害,怎么活都可以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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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收官时,收获了2.3亿的播放量,在微博上的主话题阅读量也突破了4.4亿。数据之外,节目录制的过程,也为苏芒的自我成长提供了更多的养分。她对总导演陈媛蓉说,自己的世界被打开了,变得更丰富——刘涛告诉她,人应该像手机系统,不断迭代升级,而非囿于现状;王珮瑜用自己的故事教会她,面对谣言时别慌乱,也别害怕,“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秦岚让她学会了耐心;谭卓提供了直面恐惧的新消解方式;徐帆则说,人这一生勤奋挺重要,但有时候,糊涂也很重要......
导演张姗姗后来告诉我,她们坐在路边喝啤酒的那个晚上,苏芒变得感性,语气里藏着怀旧的伤感。她说那条静安区的小路,是自己多年前做杂志销售时常走的路。那时候,她几乎每个月都要来到这里,谈成单子时踌躇满志,提案被拒绝时,她也咬牙坚持说回去就改,下个月再来。
“她说现在做了这个节目,再走这条路时,感受完全不一样。就觉得这么多年走的这些路、吃的这些苦,好像都值得。”陈媛蓉补充道。
采访快要结束时,我问苏芒,关于“我是谁”的终极问题,她今天是否有了答案?而这次,她思考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我觉得还需要时间,需要一生的时间。”苏芒仰起头来,笑容轻松而真诚。她的身上似乎建立起了一种全新的秩序,过去和未来在这一瞬间链接,达成了奇妙的平衡,这让我想起节目先导片里的某个片段:
苏芒坐在喧闹的咖啡馆窗前,她新剪了二次元风格的眉上刘海,没化妆,右手腕上是标志性的一大串金色手镯。
“能不能先介绍一下你自己?”镜头外导演要求道。
“我是苏芒,怎么介绍呢?”她偏过头思考,双手有些拘谨地握在胸前,片刻后笑了起来。
“嗯,我是苏芒。”镜头里,变得天真又神气的女人再次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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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芒(时尚集团前总裁、《时尚芭莎》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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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