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清点“韩白之争”
起于网络的韩白“文坛”之争,历时1月之后,以多位当事人关闭博客走向了尾声。
经历了众声喧哗之后,我们请来当事人和一众旁观者,做一番清点和回味。
希望这场争论,无论是“严肃”还是“娱乐”,最终都能留存一点有益的东西。
战况回放
缘起
2月24日,白烨在新浪Blog上贴出原发于《长城》杂志2005年第六期的《80后的现状与未来》。该文评价韩寒的作品“越来越和文学没有关系”,并对“80后”提出了批评:“‘80后’作家这样一种姿态坚持下去,成为主流文学的后备作家是完全可能的……从文学的角度来看,‘80后’写作从整体上说还不是文学写作,充其量只能算是文学的‘票友’写作。所谓‘票友’是个借用词,用来说明‘80后’这批写手实际上不能看作真正的作家,而主要是文学创作的爱好者……我以前说过‘80后’作者和他们的作品,进入了市场,尚未进入文坛;这是有感于他们中的‘明星作者’很少在文学杂志亮相,文坛对他们只知其名,而不知其人与其文;而他们也似乎满足于已有的成功,并未有走出市场、走向文坛的意向。”
3月2日,韩寒作出回应,在新浪Blog上贴出《文坛是个屁,谁都别装逼》,认为“以时代划分人,明显不科学”,“文学和电影,都是谁都能做的,没有任何门槛”,“每个写博客的人,都算进入了文坛。文坛算个屁,茅盾文学奖算个屁,纯文学期刊算个屁。”文中一句话迅速在网上流行:“什么坛到最后也都是祭坛,什么圈最后也都是花圈。”文末,韩寒说,“我发表完观点了,不参与任何愚蠢的笔战论战之类。我很忙,我要进入车坛。”
单挑
因为韩寒的点名文章,大批网民拥进白烨的博客一睹究竟,白烨博客点击率急升。两人的文章被网友们转贴到各大论坛,成为许多人关注的焦点。
3月4日中午,白烨贴出《我的声明———回应韩寒》,他表示,“不喜欢我的文章,但不可以用粗暴又粗鄙的字眼骂人……他和他们至少要接受道德法则的自审与公审。我希望这样一个事件,能为如何为网络立法和建设网络道德提供一个反面的例证。”
两小时后,韩寒回应。在《有些人,话糙理不糙;有些人,话不糙人糙》中称,“作为中国的文学评论家,特点和长项就是:1.不知别人所云。2.自己不知所云。3.不知所云还特能云。这事都提升到互联网立法了。”
3月5日,白烨发表声明,宣布将关闭博客。他表示:自己不了解也不适应博客,也对在网上“被人骂,还非得要骂人”很不了解,而“靠这种方式去交流文学或学术,也往往是一厢情愿”。
3月8日,白烨接受记者访问,表示“‘80后’现在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文学的造诣上,而是在做人的道德水准上”。
3月9日,韩寒连发《辞旧迎新》(上中下)3篇博客,表示“既然说到道德,那咱们就说道德”。他追问:“一、白烨曾经策划过一个叫贝拉的女生写的《9·11生死婚礼》的书,该书很不文学,却被白烨表扬了一番;二、去年春天文学奖白烨担任终审评委,却将自己策划出版书的作者最后评为获奖者;三、白烨曾经在媒体上公开发表过对于蔡小飞的看法:‘这个人我知道,写过一两本书,拿过一两次奖’,而后来证实蔡小飞这个人物根本就不存在于真实世界。”事件的焦点转向“文学批评的操守”。
3月10日,白烨在博客上贴出《白烨关闭博客告别辞》,表示自己不合适博客,“韩寒对我的骂式批评和他的拥戴者对我的跟踪谩骂,只是事情的一个诱因……这样一个一明一暗、一实一虚的交流平台,他们可以随便骂你,而你只能正面应对。这种先天的不平等性,无形中就使得恶毒占了上风。即使你不招惹人骂,靠这种方式去交流文学或学术,也往往是一厢情愿。”白烨称,事情发生的这几天,他觉得很受伤,以后虽然还会继续关注这个群体,但可能不会像以前那么热心了。白烨成为新浪Blog第一个关闭博客的名人。
3月11日,白烨在“最后回应”中指出“他用这种语言本身,说明了他的学养、修养的亏欠”,“实在不能作为就是‘纯文学’的证明”,“要建立网络道德规范”。
混战
3月7日,作家韩东在网上发帖支持韩寒:“没有纯文学,也没有严肃文学,更没有劳什子的主流文学,有的只是‘正统文学’。‘正统文学’的是个什么鸟?看一看‘正统批评家’连篇累牍的唠叨你就知道了,当今‘正统文学’的‘实体’又是什么?同样见‘正统批评家’那些个叨唠,无非那几个作家名人以及他们家里的那档子事儿———包括他们的焦虑和希望。”
3月9日,评论家解玺璋在新浪Blog上贴出《白烨:文学的保姆》一文,认为:“白烨是有长者之风的,换了鲁迅,很可能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了……‘80后’写作渐成气候,和白烨的支持、推广是分不开的。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有人以怨报德……”
3月13日,作家陆天明在自己的博客上转载了自己接受采访的《“韩白之争”背后的若干问题》,文中表示,“白烨是社会公认的文学批评家———我们现在的文学界,缺少的正是肯站出来说真话的批评家。这件事出来之后,不是有很多小孩子跑到白烨的blog上去谩骂么?一直骂到白烨不得不关闭自己的博客。他们的这种做法,总让我想起当年的红卫兵。”
作家王晓玉在接受采访时认为:“怎么像‘文化大革命’时候的红小兵?这种做法非常恶劣!白烨不过批评你韩寒文章写得不怎么样,你就这样恶狠狠搜罗证据,一二三四列出来,我们从前‘文革’时候就是这样的,不允许别人说话,当时整死了很多人。”
评论家李敬泽说:“说实话,写得不好。曾经有一个记者问我,郭敬明、张悦然、韩寒作为一个文学现象,给文坛注入了什么?我说,他们不是文学现象,只能算作文化现象,他们没有给文坛注入什么。”
3月14日,韩寒贴出《对世界说,什么是光明磊落》,对陆天明和解玺璋进行回应:“这是关于文学评论家是否干净和所谓主流文学的文坛有多迂腐观点的争论,不是长辈教训晚辈。别把中国文学搞得跟敬老院似的。”
3月15日,韩寒贴出《文学群殴学术造假大结局,主要代表讲话》,对陆天明、王晓玉、解玺璋、李敬泽集体回应,并抨击“文坛”和“圈子”。
同日,在接受采访时,白烨称“白韩之争”是场口水战,是网络事件,“垃圾放在垃圾桶里好了”。
3月17日,韩寒接受采访时表示,这次论战是“杀一儆百”,他“早就看这些文学评论家不顺眼”,“他们把握了部分话语权,徇私作假,严重阻碍了文学的发展,我没那么多精力,只好挑一个最傻的先来”。
3月18日,陆川在新浪Blog发文,声援父亲陆天明:“我知道父亲在维护一种批评的自由。如果说在老一辈的手中,我们得不到批评的自由,那么在韩寒这一拨人的手中,我们就能得到了吗?我们依然得不到……说他们是红卫兵,没有任何错误……我讨厌红卫兵,因为他们会把铜头皮带抽在老舍的脸上。韩寒他们不是在这么干吗?”
3月21日,韩寒发表《观后总结:中国式文学争论——上阵父子兵,伙同亲友团》,回击陆川和解玺璋。
同日,作家石康发帖表示:“韩寒太有意思啦,一帮大人在例行公事般地把他妖魔化的同时,没想到反被他给妖魔化了……当评论家把他推上秀场时,他反手也把评论家拉上了秀场,悲惨的是,评论家们完全没有走秀的经验,因此,表演相当拘谨,是不太合格的戏搭子……”
评论家吴亮在“小众菜园”里发表评论,“白烨摆不摆谱无所谓,他的要害是,他基本上不懂文学……白烨批评韩寒在形式上是在讲道理,其实没有道理,韩寒反驳白烨在形式上很不讲道理,其实很有道理。”
作家何立伟发帖认为,“小韩同志骂得好”。
3月23日,音乐人高晓松在博客上发文,力挺陆川,在博客上说明准备就韩寒在小说里引用自己的歌词侵权行为起诉韩寒。
同日,韩寒贴出《我支持高晓松一路凯歌》,表示支持高晓松告自己。
3月24日,陆川发表《往前走吧,晓松,时间是手中的沙》,在感谢高晓松的同时,也承认:“回头看那篇文章,我的粗口是过了……我会去删节这些脏话,但是文章没有错,尤其最后那句,我是认真的,所有胆敢用脏字辱骂我父亲的人,不要让我在现实社会中碰到你”。
3月25日,作家古清生网上发表长文《从韩寒白烨之争到叩问白烨身份》认为:“韩寒与白烨之争,引发公众另一方面的思考,即像白烨这样把握着重要批评资源的教职、公职学者,长期以来又从事着书商的策划和推广活动,这是不是一种灾难性的学术腐败?”
3月26日,韩寒《请让我继续扯蛋》,表示:“愿意支付高晓松千字千元的最高稿费,就是200元。我为我在署名引用并强烈赞美你歌词的时候没有征得你的同意而承认错误。”
尾声
3月26日,高晓松宣布结束论争,关闭自己的新浪Blog。3月27日,陆川的新浪Blog也关闭消失。
3月27日,作家叶开在博客里表示:“韩寒一方面可以撰文大骂文坛是个屁,纯文学期刊是个屁的同时,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萌芽》的执行副主编桂未明要到李小林的电话,然后打电话给李小林,恳求在《收获》增刊上发一下自己的小说……白烨是个书商,有时候为了策划一本书,其不顾底线的勇气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可见,白烨和韩寒,都不是我站队的选择……”
3月29日,韩寒在博客上宣布,“热闹完了,打个哈欠,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4月1日,朱大可在博客上总结“韩白之争”:“韩寒战胜对手的武器,无非来自三个方面,其一,文化消费市场和大量‘韩粉’的后盾;其二,对方的文学‘炒作劣迹’;其三,犀利坚硬的秽语。韩寒的系列短文迅速扩大为一场风格粗鄙的战争,并引发互联网民众的秽语狂欢。
(本报记者 张英整理)
(P1156511)
白烨:不是评论家说了算
□本报记者 夏榆
4月1日下午,白烨在北京万圣书园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我会在适当的时候通过司法途径解决”
南方周末:你关闭博客是因为无力招架谩骂吗?
白烨:我不关不行。现在有人把韩寒的行为说成是争论或者论战,其实交火之后就完全没有学理可言了,完全没有构成理论性的交锋。因为他不正面直接跟你谈问题,都是用很脏的语言跟你骂,我不可能也跟他一样骂。他说文坛是个屁,我不能说“文坛不是个屁,你是个屁”,我觉得这样不合适,我在脏话的使用能力上跟他不对称。
南方周末:你在关闭博客的声明《我的告别辞》中说:恶毒占了上风,占了上风的恶毒是什么样的?
白烨:恶毒,就是他一上来就骂,都是很脏的字。他比你晚辈,又比你横。你不能回应是因为你不能把自己的层次降低——首先不能把辈分降低,其次不能把学养降低,最后不能把语言降低,所以我觉得我只能保持沉默,这样他就占了上风。还有很多匿名的也一起恶毒,你在明处,他在暗处。有人前边骂你傻B,后边又有人跟着骂你老傻B,你说你怎么办?根本无法应对,他们人多势众,我惹不起也还躲得起。
南方周末:陆天明说,受过教育的人把网络变成了厕所,随便发泄自己的恶。
白烨:我有同感。过去我对网络没有深入了解,基本是肯定的态度,它目前确实是我们能拥有的最具表达自由的媒介。但这次遭遇之后,我觉得网络的自由是双刃剑。一些有才华的人,网络可以使他脱颖而出;对那些人性阴暗和性情恶毒的人,网络又是一个发泄的通道,他可以没有道德自律,不受规则约束,这也是可怕的事情。
南方周末:韩寒在他的博客中说,白烨比我想象的肮脏。面对你,韩寒显示出极强的道德优越感,他有一系列据说是证据确凿的指控。你接受他的指控吗?
白烨:我相信,比事实多没用,因为他无法改变事实本身。包括他说我不好,说他好,也完全没有用,因为最后时间会淘洗清楚我们彼此的真实面目。韩寒的道德优越感完全是一种假想,自我陶醉,他把自己想象得很优秀,把别人想象得很肮脏,都是很荒诞的事情。
我没有把它太当回事,因为都属子虚乌有。一位文友就曾给我边打电话边讪笑,说韩寒把你描述得面目全非,那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你了,太好玩了。我觉得,当你讲的东西不是事实的时候,实际上是不会有什么作用的。它也许可以蒙混视听于一时,但不能遮蔽真实于长久。
南方周末:韩寒说,博客是关的,法院开着呢。如果你认为他讲的不是事实,是否认为自己受到了侵害?
白烨:我开始并不觉得他对我造成侵害。我只觉得他语言脏,但还没超出文学批评的底线,只是格调不高的文学批评。但后来他捏造事实谩骂攻击,我就觉得是一种侵犯。我找过律师,会在适当的时候通过司法途径解决这个问题。
我和“春天”没有任何关系
南方周末:韩寒把争论界定为“关于文学评论家是否干净和所谓主流文学的文坛有多迂腐”的争论。你觉得这是你们争论的核心吗?
白烨:这是他的一面之辞,他在不断转移话题。他后来谈到的很多事情都是为了转移话题,为骂人找理由。在我看来两人之间的龃龉,最多反映了不同代际人从思想观念到行为方式的差异与错位。问题的核心在这儿。我觉得后来他是在偷换概念。应该说这个话题包含了一定价值,但是因为被不断地转移重心,并没有真正得到讨论。后来,他们基本上是为了把我设定成“坏人”和“恶人”,去罗织各种材料。
南方周末:韩寒提到你策划卫慧的《上海宝贝》、操作贝拉的《9·11生死婚礼》的炒作,这些事也成为你作为学者和评论家受到质疑的地方。
白烨:《上海宝贝》是我受聘“布老虎”策划后,组了丁天、卫慧、周洁茹等几位“70后”的稿子,意在通过年轻作者联系年轻读者,卫慧先写了出来,就先出了,随后还出了丁天的和周洁茹的。对《上海宝贝》我当时并没有感到有多大的问题,只是觉得有些另类,也单薄一些,但感觉和语言都不错,作品对人们了解新的一代人有认识作用。这本书的被禁另当别论,从文学的角度看,仍然是有各种不同的看法的。我不觉得这里边有什么别的问题。
南方周末:《9·11生死婚礼》“好莱坞百万美金购买版权”呢?有人说你和安波舜联手制造了一个国际谎言。
白烨:这个事情还在进行过程中,正因为我多了嘴才造成麻烦的。国外的出版合作一般是商业秘密,他付了钱以后要由他来说,你说就会有麻烦,我是因为提前说出来才造成后来的麻烦。因为这件事都还在弥补中,所以不能再说。它还没有完结。现在我不能确切地跟你说,它有,或者没有,原因是还在运作中。
南方周末:商业机密可以不说,操作过程也不能说吗?
白烨:这事是我在2003年间帮助安波舜做书时发生的。当时出了旅加女作家贝拉的《9·11生死婚礼》后,美国一家投资公司看好电影的改编,愿意高价购买,好莱坞某电影公司是协议中的第三方。此事因我不慎多嘴,造成了极大的麻烦,过早地泄露了商业秘密,使事情后来出现了很多波折,遭到了美国公司的批评,但事情本身是绝对存在的。这件事曾被人做了不少文章,安波舜为了回应外界的猜测,曾于前年在国际饭店专门召开记者见面会,在律师的见证下做了版权出卖的说明。此事应该去向安波舜了解,他是整个谈判过程中惟一参与和决策的人,连作家贝拉都不是很清楚。我在后期更不清楚了。
南方周末:“春天文学奖”是怎么回事?网上批评你在操控该奖的评选工作。
白烨:“春天文学奖”我连评委都不是,你说我能操控什么?我连投票权都没有。他们说因为我操控了“春天文学奖”的评选,使得韩寒几次没有被评上,这完全是凭空捏造。我与“春天文学奖”没有任何关系,这个奖是王蒙和人民文学出版社共同设立的专门面向30岁以下的文学新人的奖项,我不是评委,没有任何介入。韩寒不能因为没有获奖而他又很在乎这个奖,就把这种怨恨发泄在我身上。韩寒一方面骂文坛是个屁,一方面又很在意一些奖,我觉得他是很矛盾的一个年轻人。
南方周末:韩寒还列举了蔡小飞自杀的假新闻,据说也跟你有关。真实情况是怎么回事?
白烨:大概在去年夏季,先是北京一个记者采访我,说有个叫蔡小飞的“80后”作者在天津跳楼自杀了,问我有什么看法。我说他们可能是由于精神压力过大,经受不了什么挫折吧。过后,又有一个南京的记者采访我,问我认不认识蔡小飞,我说不认识,她说有人说他参加过5月份在天津南开大学的“80后”交流峰会,我说我也参加那个会了,如果他参加了也许见过。她在随后的报道中不无添油加醋地说我认识蔡小飞云云。过了几天,《新京报》一位记者打电话告诉我说,有关蔡小飞的消息是假新闻,我听了后很是愕然。就这么个事,怎么就成了我的事?我作为被采访者,从头到尾都是被动的。我怎么可能为这样一件事去有意制造假新闻,这对我有什么意义呢?我至今觉得,这可能是什么人玩的一个圈套。
有人把我“妖魔化” 有人把我“玄幻化”
南方周末:“80后”这批写手的表达具有文学性还是非文学性,一定要由评论家来肯定吗?
白烨:不是文学评论家说了算。文学评论家是在描述一种状态。因为你(“80后”)事实上跟文坛根本不搭界。
我说的“80后”作者和他们的作品,“写作还不具有文学性,不能看成真正的作家”,是指“80后”作者的作品都采用图书运作的方式直接进入了市场流通,而没有走进事实上存在的当下主流文坛———以文学期刊、文学批评、文学评选、文学组织和文学活动联袂构成的文学领域。他们主要以网络的渠道、图书的形式,与学生读者构成了前所少有的互动,并适应了他们的需要。我讲这样的话,既有提醒“80后”作者不要被自己的作品一时的行销所迷惑的意思,也有提醒主流文坛要关注他们的悄然崛起的意思。可以说一直到现在,“80后”对“文坛”不以为然或不甚了了,“文坛”对“80后”也不以为然或不甚了了。我觉得我的这些说法,并不是在划线、定性,而是在描述一种事实。
南方周末:没有进入文坛的写作就不能有好的优秀的甚至杰出的写作吗?
白烨:只能说进入文坛才能构成主流,不进入也许就处于非主流,处于一种民间状态。当然身处民间状态的非主流作家也可能产生好作家。不是说你进入主流就是好的,不进入就是不好的。
南方周末:有人对你的身份表示质疑,认为你这样把握着重要批评资源的教职、公职的学者,文坛与市场通赢通吃,击穿了学人的道德底线。
白烨:这位作家文章内容我大致知道,他把我描述成一个文坛霸主的狰狞形象。我觉得他把严肃的批评当成了随意的想象。如果说韩寒是以所谓的道德问题把我“妖魔化”,那这位作家则是以所谓霸权问题把我“玄幻化”。
他提到的我的职称、职务与兼职,除了“博导”不是事实外,别的都属实。在当下文坛,具有这种职称、职务的还有许多人,我算不上是突出的,更谈不上有什么霸权。我惟一的权力是文学批评,而这样的权力持有者大有人在,我怎么能霸得住、又怎么能霸得了呢?我又依仗什么呢?我实在不明白他的这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看法是怎么得出来的。
南方周末:你以书商身份利用公职资源从事个人出版业吗?
白烨:我不是书商。说实话,书商不是谁都能当的,他不只需要会策划选题,还要有擅长包装、宣传、发行、收款等全程运作的能力,而且还得依托一个工作室或文化公司。我只是有一些编辑经验,懂一点选题策划而已,别的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如果把介入选题策划都叫做“书商”的话,那就太泛化了。我以前在出版社工作期间,以编辑为主,以评论为副;现在则以评论为主,但也没有脱离图书策划。我觉得这种介入对我的评论有一定的好处,它可以让我比不介入的评论家提早和更多地了解文坛和文学的情况,同时与当下现状保持一种经常性的联系。我做“布老虎”策划和出版是在1998年,我做了3年。现在回想起那一段,我也觉得它是有意义的,什么意义呢?它是利用市场的方式做一个长篇小说的品牌,(过去的)“布老虎”的书现在拿出来看,我觉得也没有很差很滥的,我并没有觉得做这个事情让我很丢脸。
南方周末:评论家“收人钱说人话,收鬼钱说鬼话”能说是韩寒的偏激之语吗?
白烨:他说的收钱是指审读费吗?评论家收审读费是理所当然的,况且审读费与评论家的劳动不成正比。通常评论家阅读一部长篇小说,要收500元审读费,有的还不到500。审读费是对评论家劳动的尊重,你不能说白让人看,哪有那样的道理?有时候评论家是夜以继日,白天看了黑夜看,还要边看边思考。除了审读费,还有写文章的稿费,那都是出版业规定的报酬。韩寒还说我评“80后”,“80后”的人给我送钱。他们都是学生,有什么钱?有时候他们到北京,一起吃饭还是我埋单。韩寒的指控完全是先设定你是坏人,然后找证据,他的证据又是捕风捉影。如果他的证据是确凿的,在他指证我之前就有人找我了。
南方周末:反求诸己,在你的职业生涯里有没有做过错事?作为评论家你有没有悲哀的时候?
白烨:我觉得作为一个评论者,可能会有看走眼的地方,说错话的时候;我自己实际上就在这样的过程中不断进步。我觉得我可能属于那种小错不断、大错少犯的一类人。但有些事情看你从什么角度去看,比如做过《上海宝贝》这件事,在有些主流倾向的人看来,可能就属于一个显见的错误和严重的问题吧。
现在评论家尴尬的地方在哪儿?有时候你的批评会被市场化的炒作或者运作所利用。你在会上讲了很多话,可他只挑对他有用的东西报道出来,或者印在书上。他是有选择地在利用你。你说了很完整的话,很一分为二的意思,在那里就看不到。这是一个悲哀。还有一个悲哀,就是一个作家在他不知名的时候需要评论家,当他知名了以后,他就不再需要评论家。他不再看重评论家。因为他的名气足以让读者知道他,不需要评论家再做什么。(采访内容白烨已订正,刊发时有删节)
(P1156512)
韩寒:我定性为赛前消遣
□本报记者 张英
4月2日,韩寒书面答复了本报记者的问题,就“文坛”之争,陈述了自己的看法。
严肃时,他们觉得娱乐娱乐时,他们道貌岸然
南方周末:为什么会贴出3月2日那篇文章?贴出文章之前,是否考虑到可能造成的后果?
韩寒:这只是我芸芸众帖中的一帖,在芸芸众博客中,我不小心看到了白烨。看了文章,觉得观点很迂腐可笑,就反驳了,恰逢那几天心情不好。至于有人说是策划,完全没那事情,因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看走眼了,我以为那是老诗人白桦,文章里甚至用的就是白桦这个名字。我想的没那么多。
南方周末:你认为参与这次论争的一些人没有围绕你的观点讨论,你的核心观点是什么?
韩寒:我的观点是:一、如果事情不能够严肃,就要够娱乐;二、别弄什么文坛,别觉得要在主流文学期刊上发表过文章,跟上头某些老前辈拜过,他们指点你一下才算是踏入了文学的殿堂;
三、某些前辈别老想指点别人,好的作者势必是不接受任何人指引的;
四、作者都是独立的有个性的个体,不要十年十年一分,作者不像评论家,很多评论家倒是可以百年百年一分的,那就是百年如一日的假大空;
五、如果要弄下坛子,请别借着扶植年轻人的名义同化打压年轻作者;
六、评论家要历史干净,现在的很多评论家居然是出版商;
七、名人们要坚强,别一朝被强奸,十年不坚强,什么关博客鼻涕眼泪帮爹帮友骂娘卖老的,要改正;
八、时代进步了,要甘愿被淘汰,作为车手和作者,我也迟早要被淘汰。被淘汰了,就别老上台表演了。
南方周末:你如何看待,在这次争论中一些网友将你认定为他们的“代言人”?
韩寒:代言不代言,完全没想那么多。世界上不需要代言,有嘴的都能言,需要“代”言的,自己的嘴去哪了?
我是一个车手,我和他们的不一样就是我不把这些当回事。要伟大,也是一伟大的车手。文坛里只有猥琐,没有伟大。
南方周末:你对这次争论中那些言论和现象感到满意吗?
韩寒:至少我觉得我还行。
一开始,这是严肃的文学讨论,没人承认,觉得只是娱乐事件,一个个滑稽可笑;到后来,变成娱乐事件,他们又不够娱乐,一个个道貌岸然。所以,是他们自己的愚蠢和心态不好埋葬了他们。而他们的这些避重就轻的指责和其他地方的一些不分事实的报道对我来说并不影响心情。
我惟一不能理解的是,他们这些名人怎么一个个这么脆弱,经不起骂啊,我看过他们博客中的留言,的确有一些支持我的人在骂他们。要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别说网络上了,竞选总统的时候也是如此,他们居然就此质疑一代人的素质出了问题,这才是红卫兵的乱扣帽子行为。我最烦他们老拿这个说事,表现得非常不男人,我的博客里也有很多他们的支持者骂,我一条不删,也从不拿这个说事。现在的名人怎么搞的,一点都不强悍,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似的,被骂了就哭娘,乱告状。
南方周末:到现在为止,是否出现你不愿意发生的情况?
韩寒:完全没有,我就像看明星真人秀一样观赏他们表演,并做些点评,他们表演得不好的时候,就做些示范。干的就是柯以敏的活儿,但不同的是,他们比超女表演得差,我又比柯以敏表现得好。
南方周末:你如何给这次争论定性?你认为网络、传媒、你的“粉丝”和你本身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韩寒:我是车手,我将此定性为赛前消遣。别人怎么定性,我们中国有很多伟大的评论家,伟大的观察员,伟大的定性工作者,交给他们了。要不然他们怎么混饭吃啊。
我是车手和作者,要靠作品和成绩说话。也因为我有以前的作品和成绩,所以才会反驳了别人有人搭理。不能主次颠倒。我比赛非常紧张,尤其是今年的全国汽车拉力赛上海站,又在家门口,在比赛前一天,曾经的偶像高晓松抱着著作权法就跳出来了,娱乐了我的生活,放松了我的心情,最后得到了不错的成绩。
网络是相对公平的媒体,我们可以看到各种声音,很好的文笔,哪怕批评我的也是这样,他们也基本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传统媒体,我没接受什么电视的采访。报纸的有一些,北京的,四川的,南方的,都比较公正客观。相反,上海的媒体非常的傻,全是一些评论员在那里叫嚣还网络一片优美蓝天啊,小孩子不要说脏话啊,对事情的认识完全不够。我觉得,写评论的,不够深刻,就要够肤浅。他们一看就不是能写深点的好评论的人,但他们也没做到够肤浅,因为从最肤浅的角度看,这就是一个上海男人PK四个北京男人啊,上海男人改变形象的机会到了,可惜,上海的某些媒体太监做惯了,看见男人反而不认识了。
一举成名或小人得志让我保全个性和血性
南方周末:在你的记忆中,“文学”、“写作”最早给你留下的印象是什么?这些印象到现在有变化吗?
韩寒:写作是我小时候经常做的事情,看过很多书,自然就想写点自己的东西。写着写着就写得还行。当时我觉得那些好看的智慧故事就是文学,事实上,那就是文学。
南方周末:你曾提到自己对《围城》的看法。到现在再进行总结,是否有让你尊敬甚至敬畏的作家和作品?
韩寒:很多,包括很多短文,甚至很多博客里的短文,让我感叹民间真有不少好作家,而作协里关心的都是什么呀。难道都争作协主席去了?
南方周末:是否有对你产生过影响的“文学评论”?
韩寒:有,我小时候看很多书,在书里看见有评论家大肆夸奖某个作品,当时我比较纯洁,就去买了,看了后觉得不是他说的那样。一直到后来,才发现,原来那俩是朋友。后来就比较流行收钱写评论的,我出书不少年了,也知道很多这些事情。
当然,作为评论家,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你畅销了,你就不是文学了。你这是通俗作品,和文学没关系。难道文学就得整得谁都看不懂?就算文学以谁都看不懂为标准,凭什么凭借那些人的低智商低文笔脑袋能看明白。
南方周末:你是否向文学期刊或者其他报刊投过稿?为什么投稿,发表率大概是多少?
韩寒:以前有,以前只有那办法。还好,我遇见的编辑都很好,我发现都是女的。我出书前给上海、江苏的《少年文艺》、《萌芽》等很多杂志投过稿。那时候想得更多的是赚稿费和有点小名气,争取早日写自己真的想写的东西。
我很庆幸我的一举成名,或者小人得志,至少让我得以保全我的作为作者的应有的个性和血性。
南方周末:你现在还看文学期刊吗,为什么?
韩寒:现在只看报纸、杂志,也从来不写约稿,只出书。
南方周末:你的作品出版以后,有过认真的文学批评吗?
韩寒:很少,因为我从不让出版社花钱组织文学评论。我也不需要这些忽悠人的东西来忽悠读者。现在的读者也不是这些一看就知道收了钱的评论能被忽悠的。这年头哪有文学批评啊,全是文学广告。要不就是看你不顺眼了,书都不看就骂你。
南方周末:你是否认可目前社会上存在的一些对你的定位,如“80后作家”等,为什么?
韩寒:这些是他们的问题。中国很喜欢给东西贴标签的。包括到现在,还有人叫我少年作家或者少年文学作家,后来一想想还有郑渊洁这样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在,心理就平衡了。这些是无法改变的,笑笑就过去了。
南方周末:你现在主要靠什么为生?赛车和写作在你的收入中所占的比例各自是多少?
韩寒:赛车收入百分之二十,写作百分之七十。
他们调戏的是自己弄出来的文坛
南方周末:你认为什么是“纯文学”?你认为存在主流文学和非主流文学吗?
韩寒:没,我的眼里就一个标准,就是好读的好文章。我从来觉得文学是文字的学问,思想是一个只有肤浅没有深刻的东西。你觉得反映战争,写写变态关系,时常“文革”一下,经常自杀几回算是深刻吗。好看是最重要的。
文学是一个很低的门槛。什么是纯文学,什么是不纯文学,文学又不是姑娘,但是,很多老一辈就觉得文学是姑娘,调戏来调戏去。其实,他们调戏的不是文学,文学永远存在于平民中,他们调戏的是他们自己弄出来的文坛。文坛和文学完全不搭界,文学是雅典娜,高尚亲民,文坛是站街女,在大城市某个地方自成一圈,给钱就上,幕后有组织,还带到站街女自己屋里上。
南方周末:你怎么看待“文学评论”和“文学批评”?
韩寒:没系统看待过。但这肯定不是真诚的。因为王蒙的东西写得并不好,但没看见有任何人敢批评他。文学搞得那么官场,势必影响质量。
南方周末:你认为批评和文学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怎样的?
韩寒:至少两拨人之间应该互相不认识。也不应该有职业的评论批评者,这算什么职业啊,完全混饭吃的。吃饱撑的兼职干干还行。
南方周末:你理解中的“文坛”是什么?
韩寒:文坛是一群狗尿尿划了个圈子,以前还有别的狗觊觎,但现在,随着城市的扩张,新城区的出现,他们尿尿的地方早就没人去了,周围全是“拆”字。但他们还固执地在发挥余臭。
南方周末:你说“在网络时代,每个写博的人都算进入了文坛”,这是否意味着这些博客上的文章都是文学呢?如果这些都是文学作品,它们的价值如何评判?
韩寒:他们的东西就是文学。除了说明书和新华社通稿,别的大致上都能称为文学。凭什么有些人要负责评判这个是文学而那个不是?索性,大家都是。
南方周末:你认为,对一个写作者来说,“文坛”能产生什么影响?
韩寒:对于小菜鸟来说,能唬人,能欺骗文学女青年。但让一些有小才华(我相信有大才华的人早看穿了)的人去遵循这些迂腐的规则,在不断的复杂的人际关系里丢失了一个好的作者应该有的性格,变得平庸圆滑。
南方周末:如何看待文学创作和市场之间的关系?
韩寒:可以没市场,但有市场总是更加好。什么事都做得没市场了,自己都没办法活下去了,你觉得那是纯文学吗?经济的保障也是骨气由来的一部分。我不靠人赏我口饭吃,就爱谁谁了。
南方周末:你一直是畅销书专业户,这对你是好事还是坏事?市场会影响你的写作吗?
韩寒:当然是好事,虽然也总会有一天不畅销。市场不是我想的,因为不管如何写,都是那么畅销,版税没有任何影响。所以,我能更加随心所欲考虑我自己想写的东西。不用考虑市场。我是靠我的文笔和想法而畅销的,不是靠取悦市场,看最近流行什么就写个什么。你以为口口声声在骂畅销书如何如何的“纯文学”作者的东西不想畅销吗,上天给他们一个可以畅销的机会,他们爬着走都愿意。但很多时候是这样,你越想畅销,越往这上面靠,你就越不能。
一本书,不畅销,有可能好,有可能差。一本书,畅销,必然不会差。
你当读者们全是傻子吗。
南方周末:还有什么未尽观点?
韩寒:我想说,作家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本来应该有个性的一堆人要有个协会,并且搞得那么官场市侩。身为协会,应该保护作家的利益,但我也没看到作协有过任何打击盗版等行动。我建议解散中国作家协会,这样中国文学才有出路,也让世人少看点笑话,让本应该成为很多艺术的大宗的文学得到真正发展。
南方周末:你觉得你的这次出击,会不会改变一些“局内人”的想法?
韩寒:至少让他们看明白,所谓文坛的无人搭理和岌岌可危。不过,我觉得,迂腐的他们只能看到网络怎么没人管啊,这一代人道德怎么这样啊。我们是老人,要尊敬啊。老人的确要尊敬,但不能被同化。观点不一样的时候,有事说事,和岁数没关系。谁都别装出一副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腔调。
(采访内容刊发时有删节)
(P1156513)
54岁的白烨,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20多年来,创作了200多万字文学评论;2003年起,主持社科院重点项目《中国年度文情报告》;1990年代开始,先后策划了多部文学作品(夏榆 摄)
24岁的韩寒,高中肄业,2000年成为职业赛车手。中学时候开始小说创作,最早的作品发表于《少年文艺》杂志。2000年起,先后出版了小说《三重门》、《像少年啦飞驰》、《长安乱》、《一座城池》,文集《零下一度》、《毒》、《通稿2003》、《就这么漂来漂去》(汪永基 摄)
白烨主持了社科院重点项目《中国年度文情报告》,至今已出版“2003年”和“2004-2005年”两卷(本报资料图片) 2000年,韩寒出版了长篇小说《三重门》,累积发行量超过130万册(本报资料图片)网址:傲慢与偏见——清点“韩白之争” http://c.mxgxt.com/news/view/285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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