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应归功于两个女人

成功应归功于两个女人-访"当代福尔摩斯"李昌钰
2003年02月17日 14:17

　　读警校是为免费

　　在美国，神探李昌钰可谓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在许多人眼里，他简直就是福尔摩斯的化身。他用那双细致敏锐的眼睛，独到精湛的鉴识角度，常常能化腐朽为神奇，使那些扑朔迷离的案件迎刃而解。例如他以“微物证据”侦破轰动全美的、康州第一起没有尸体的“碎木机杀妻案”；仅用两块白色手帕就使前总统肯尼迪的外甥威廉·肯尼迪摆脱了牢狱之灾。特别是在有着“世纪大审判”之称的“辛普森杀害前妻及男友”的案件中，李博士排除外界干扰和舆论压力，以尊重科学鉴定结果的态度指出控方提供的证据薄弱，不足以证实辛普森有罪，促使陪审团对其作出了无罪的宣判。于是这位有着黄色皮肤、黑眼睛、黑头发的亚裔人士成为美国人心中的偶像。许多美国儿童被问及长大后的理想时，他们的回答都是“我要做DrLi”。

　　记者：李博士，您当初是否像大多数爱做梦的年轻人一样，因为受到福尔摩斯的影响，从小就立志要当一名神探呢？

　　李昌钰：不是的，我小时也爱做梦，但志向并不是要当神探。之所以选择从警是因为读警校可以不用交学费，而且还有津贴。我们家当初的家境很不好，我父亲去世的早，母亲一人抚养我们兄弟姊妹十三人，我们很小就知道生活的艰辛，养成了吃苦耐劳的性格。

　　我做事情很讲毅力，既然选择读警校，我就要当好警察。现在我认为当初的选择很幸运。因为警察工作是一项很神圣的事业，不是一般人所能承担得了。当警察能训练人的思维能力，并且还能获得很多人生经验。我以后取得的成绩都是遵循这一目标而来的。当神探也不像电影里演得那样那么轻松浪漫，它是一项很具挑战性的工作。如果你想挣大钱，就不要当警察；如果没有服务意识和奉献精神，也不要当警察。

　　记者：您的人生经历可谓丰富多彩，从最初一名普通警察到大学教授，再到美国最著名的刑事鉴识实验室主任，再到康州警政厅厅长，每一个阶段每一个角色您都发挥得非常出色。我想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秘密吗？

　　李昌钰：其实不管是做教授还是实验室主任，还是警政厅厅长，虽然它们的职务不同，但它们所运用的管理能力是一样的，原理也是相通的。这其中包括你首先要对所处的部门、机构的情况要熟悉；第二要对你的部下情况要熟悉；第三要对你所占有的资源了如指掌；最后要对自己部门的经费问题有所了解。在熟悉完这些情况后，你就必须订立一个目标。当然这个目标不能太高，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你不能说要解决世界和平。另外要有时间观念。我在做警政厅厅长的时候，就要求部下任何会议都不可以超过一小时。每一个人在开会之前都要做充分准备，做汇报的时间只有三到五分钟。同时还要有技巧，你必须拥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和知识，这样部下就不敢欺瞒你，上司也会器重你。最后要有协调的能力，你不但要和部下打成一片，还要学会和其他部门打交道，这样工作起来才能顺利。

　　我手里没有水晶球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一门新兴的学科吸引了一些美国人的关注，那就是法庭科学，或者叫物证技术学。这是一门把物理学、化学、医学、生物学等自然科学的原理和方法运用到司法活动之中的交叉学科。在传统观念的影响下，运用科学鉴识技术侦破案件一直居于刑事侦查的次要地位。很多人认为，物证鉴识就是到处涂刷指纹粉。然而，李昌钰根据自己在台湾的警察经历和所学的知识结构，决定把法庭科学作为自己的主攻专业。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这一选择是颇有远见的。现在刑事鉴识科学已成为美国最流行的学科。

　　记者：人们关于神探的印象总是和小说中福尔摩斯的形象紧密联系起来，通常都是又高又瘦，嘴里叼着一个大烟斗。他们总是在人们还摸不着头脑时就已现出诡秘的微笑说：“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而您给我的感觉则更像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学者，您能否谈谈连破奇案的秘诀是什么？

　　李昌钰：很多人都以为我的手中有一个水晶球，可以通过什么魔法看到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其实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既不懂魔法也没有水晶球。我们破案靠的是细心的观察，认真的思考，努力的工作。而且这不只是我一个人努力的结果，是我们实验室的27名科学家和检察官及警方人员共同努力的结果。

　　记者：您认为作为一个现代优秀的侦查人员应该具备哪些基本素质？

　　李昌钰：首要的素质就是要保持客观态度，侦破推理时不能太主观。其次就是要忘我工作，只有具备这样的素质，你在工作时才不会感到辛苦。第三一定要细心。就是你要对报告中的每个细节都要清楚，勘查现场时一定要仔细，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第四要有耐心。任何案件的侦破都要经历一个过程，你不可能说三分钟就能破案。第五要相信科学，物证鉴识是一门科学，必须要用科学的态度来对待它。最后就是要有团队精神。侦破案件不可能独立一人完成，就像小说、电影里描述得那样，那纯粹是艺术虚构。真正的破案需要警察、鉴识人员、探案人员以及社会大众精诚合作，尽自己所能共同协作来查案。

　　记者：我很想知道的是，如果面对一个案子，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人是有罪的，可能最后由于种种原因判决他无罪释放，在这时您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李昌钰：法庭科学家必须认识到他们是科学工作者。因此不必去管公众舆论的压力和外界的干扰。他们就是要竭尽全力来出色完成鉴定任务，并集中全部精力于手头的证据。做鉴识人员第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不要先定人家有没有罪，一定要从实际的证据上面去看。假如说没有足够的证据，即使你认为他有罪，但是你不能证明，那么他就不能被视为有罪的人。这就是美国立法的精神。假如我们不能破案，那是我们的过错，我们没有做到我们应该做的事情。破案时一定不能带有感情色彩，否则就会产生误差。

　　黑暗对我有正面价值

　　采访李昌钰最大的受益不是听他讲如何破案。而是从他那娓娓言谈中获取许多珍贵的人生经验和箴言。给记者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对胜者和败者之间辨证关系的精辟见解。李博士说：“胜者和败者的区别在于胜者看到的往往是问题的答案，而败者看到的往往是答案的问题；胜者往往是答案的组成部分，而败者往往是问题的组成部分。胜者经常说，虽然有困难，还是办得到；而败者却说，虽然办得到，但是太困难。”这既是李昌钰对自己成功经验的总结，也是他谆谆教诲学生的人生箴言。他对问题的不屑，对困难的藐视，决不是一时兴起的口出狂言。他的成功是以超常的勤奋获得的。

　　记者：作为一名鉴识技术人员，每天不可避免地会和各种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犯罪现场以及惨不忍睹的死尸打交道，需要长年面对社会这些丑恶、阴暗的一面。但您给我的印象却非常平和、达观，对家庭和生活充满了热爱与美好的憧憬。请问，您是如何平衡丑恶与美好之间的关系？

　　李昌钰：每行每业都既有美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这都是工作性质所要求的，你不能回避它。比如医生每天都可能要对病人开刀，清洁工人也得成天和臭烘烘的垃圾打交道。关键是如何把这种不好的一面转变成好的一面。其实这些丑恶、不好的一面对你并不算是坏事，而是一种启发，对人生的启发。我的小孩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经常带他们去实验室玩耍，让他们接触和了解这些丑恶。所以小孩成长得都非常健康、乐观，酗酒、吸毒这样的事情从来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原因就是他们早早都见识过这些，能够把握好自己。

　　警察工作当然不可避免会看到很多社会阴暗面，但是我们也看到很多很光明的一面。黑暗的一面对我来说，常常具有正面的价值。一个人只要尽其所能地为替社会、人类做一些事情，那就值得了。

　　我的成功应归功于两个女人

　　自称什么恐怖现场都不怕的李昌钰，惟独怕他百岁的老母生气。李昌钰的母亲李王安佛是位性格坚强而且极能吃苦的女士。早年在全家迁往台湾的时候，李昌钰的父亲不幸遭遇海难，李王氏不得不一人在举目无亲的异乡挑起养育十三个子女的重担。她对子女的教育非常严格，子女个个拥有博士学位，且什么行业的都有：商人、科研工作者、律师、服装设计师、教师、艺术家、证券分析师、广告设计师。排行老六的李小枫任纽约大学教授，曾发表对抗艾滋病病毒的论文而震惊医学界。所以，母亲是李昌钰一生奋斗前进的榜样。而始终作后盾的马来西亚华裔太太宋妙娟女士多年来矢志不渝地支持李昌钰的事业，使他工作起来没有后顾之忧。

　　记者：常听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是站着支持他的女人。李博士，您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肯定跟您家庭的支持分不开吧。

　　李博士：的确是这样。我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应归功于我的母亲和我的太太。当年我在美国求学时年岁已经比较大，但正是在母亲的督促和鼓励下，一般需要四年时间读完的大学，我只用了两年时间就读完了；一般读硕士学位需要两年半时间，我大约只用了八个月就拿到了；一般读博士学位需要至少三年的时间，我一年就获得了博士学位。

　　同时在太太的支持下，我不但拥有了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庭，而且还使我工作起来毫无后顾之忧。做警察的太太牺牲是很多的。我每天晚上到案发现场，她都一直不睡等我。半夜我回到家时已是疲惫不堪，她就泡杯茶给我说：“辛苦了，喝杯茶吧！”但她从来也不问案情的具体情况，因为她不喜欢那些血腥残忍的事情。我太太是位电脑程序设计师，但她经常利用休息时间到我的实验室帮我处理文件和书信。所以，我今天这些成就跟我母亲和我太太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记者：李博士，您至今已参与破获了六千多起犯罪案件，有媒体称您是“让全世界凶手都睡不着觉的人”，您有没有担心过自己或者家人的安全会受到威胁？实际中您受到过威胁吗？

　　李昌钰：没有，相反还有很多犯人写信给我，向我表示感谢。我记得有一个嫌犯被抓后对我说：“终于被抓了，谢谢你。在整个审判当中，你是惟一讲真话的，是正义的。我虽然被抓了，但我尊重你！”我和我家人从来没有受过恐吓。我们做的鉴识工作，很重要的就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要尊重科学，主持正义。

　　拳拳赤子之心

　　和众多的海外华人一样，李昌钰对自己的祖国怀着深沉的热爱和强烈的责任感。虽然自己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李昌钰始终关心祖国的发展以及国内犯罪鉴识教育事业的发展。1985年，李博士首次回到阔别四十多年的祖国，前往人民大学讲学。从此，他每年都要推掉一些报酬丰厚的案件咨询或讲学活动，利用假期抽空回到祖国，在国内各地的大专院校以及公安政法部门义务授课。十多年来，他的足迹已遍及大江南北，不断将最新的刑事侦查技术知识传授给国内的同行，并协助一批批中国的公安人员赴美培训。为感谢李昌钰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1999年，国务院外国专家局向他颁发了“友谊奖”，受到了江泽民主席、朱基总理的亲切接见。

　　李昌钰还十分关心华裔人士在美国的生存状况，尽其所能地为他们提供帮助，更是身体力行地以自己事业上的卓越成就和良好的公众形象纠正美国主流社会对华人的偏见。

　　记者：李博士，您在美国从事了多年的案件侦破和刑事鉴识教育工作。从1985年至今的十几年间，您多次回国讲学或协助办案。在此，您能否对中美两国的警察制度作一个比较呢？

　　李昌钰：美国是英美法系的国家，中国是大陆法系的国家，两国法律制度的基本精神存在不同，当然其警察制度也就存在许多不同。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中国是中央集权的国家，因此在警察制度方面体现了集中统一领导的特色。这种警察制度具有好指挥、易管理的优势；而美国是联邦制国家，在警察制度上更多地体现了分权制的特色，各州的警察体系是相互独立的。这对发挥警察个人能力和敬业精神是很有利的。通过近二十多年的发展，中国在许多方面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特别是在刑事侦查方面的发展，中国已经追上了世界先进国家的水平。这些年我在国内访问了很多城市的警察机构，比如上海、大连，那里警察的执法水平和敬业精神很让我感动。同时，中国的警察培训教育制度也是世界上最好的。

　　记者：1998年6月，您荣任美国康州警政厅厅长，成为美国第一位出任州级警界最高职位的华裔人士。在任两年间，您的政绩斐然，当地民众都认为您是康州最好的警政厅厅长。可是就在事业处于巅峰之时，您却主动提出退休，这其中的原因何在呢？

　　李昌钰：我当年在美国求学的时候，当时有很多美国人说，你英文都讲不清楚，不可能读博士学位。尤其是一个警察怎么可以读生物化学的博士呢？我就证明给他们看，我获得了生物化学的博士；后来他们就说，你很幸运能够拿到博士学位，但是你只能作研究，而不能做教授。于是我就决定做教授，在三年的时间里，我从助教变成终身教授，证明给美国人看，中国人可以做大学教授；他们说，ok，你很lucky，可以做教授。但是你还不能做刑事鉴识中心的主任，因为这需要行政能力，中国人没有行政能力。后来我就证明给他们，我是最出色的鉴识中心主任。他们又说，你很幸运，很幸运。但是你还不能做警政厅厅长，因为那需要有领导能力。在美国还从来没有一个有色人种能出任警政厅厅长，都是白人。后来我成为了康州警政厅厅长，他们认为我是最好的警政厅厅长。

　　做完警政厅厅长后，我就不再做下去了。因为我已经证明了中国人是可以做到上述那些很多美国人以为中国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既然我已经做到了，为什么还要浪费我的时间？其实担任什么样的职务并不意味着你有多成功，它所承担的责任也很大。为什么要选择刑事鉴识科学作为我的终身事业呢？因为它是可以作为一生事业来追求的。而做官就不一样，它靠的是运气。但做学问，做专家则不是靠运气，靠的是你的真才实学。不管换谁来当州长，他都需要专家，因此我是康州惟一一个七任州长都没有换过的警政厅厅长(包括名誉的)。现在我退休三次，还仍然主持着康州的刑事侦查和刑事技术工作。就是因为我从事的是科学，它是不能被取代的。

　　记者：您在刑事侦查和鉴识科学方面取得的成就使您获得了美国法庭科学学会颁布的“杰出成就奖”和国际鉴识协会颁发的“最高鉴定荣誉奖”，您被誉为“当代的福尔摩斯”，您还被评选为上个世纪最后10年最具影响力的100名亚裔人士之一。面对这些评价，您对自己又是怎样评价的呢？

　　李昌钰：我哪里是什么福尔摩斯啊！时代不同了，没有办法靠一个人破案。这实在是媒体对我太抬爱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许多案件的侦破得益于各个专业的人集体合作。警察、侦探、检察官、法医、技术员……其中任何一环没有完成，都很难让案件水落石出。我只是比许多无名英雄更幸运罢了。

　　人物简介

　　美籍华人李昌钰是全世界公认的国际刑事鉴识科学界的顶尖权威之一。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当代科学神探，在刑事界和司法界有“当代福尔摩斯”、“物证鉴识大师”、“现场重建之王”、“犯罪客星”等诸多盛誉。

　　1938年11月，李昌钰出生于江苏省如皋县，六岁时举家迁往台湾。在家排行第十一的李昌钰，十八岁那年考入台北中央警官学校，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于二十四期刑事系，任台北市警察局外事室巡官。1964年，李昌钰赴美留学，仅用两年半时间就完成了纽约州立大学法庭科学系四年的大学课程。1974年他获得生物化学及分子化学的硕士学位。此后又用了一年时间，李昌钰又获取生物化学博士学位。1975年，李昌钰应聘于美国康涅狄格州海芬大学刑事科学系，两年后被聘为终身教授及系主任。1980年，李昌钰应聘担任康州刑事鉴识科学实验室主任及首席鉴识专家。

　　1998年6月30日，李昌钰荣任美国康州警政厅厅长，成为全美第一位出任州级警界最高职位的华裔人士。两年以后，被社会各方公认为“最好的警政厅厅长”的李昌钰辞去厅长职务，只留任康州警政厅名誉厅长，并继续主持刑事技术及侦查工作。

　　李昌钰投身刑事鉴识科学界以来，先后在美国各州及全球十七个国家参与调查六千多起案件。由他侦办过的案件都成为国际法庭科学界及警界的教学范例。他先后荣获八百多个奖项。在国际法庭科学界，李昌钰是惟一同时获得美国法庭科学学会“杰出成就奖”和国际鉴识协会颁发的“最高鉴定荣誉奖”的双料得主。

　　李昌钰之所以能迅速登上国际刑事科学鉴识界顶尖权威的宝座，赢得各方的尊重与高度信任，关键在于他主持的实验室始终坚持独立原则，其鉴定结果绝对不受上级部门侦办方向的左右，而是直接向州警察总监负责，达到刑事鉴定独立公开，破案勿枉勿纵的目的。李昌钰最大的成就和贡献就是提升了刑事鉴识科学在司法界的地位，使其跃升为调查办案的主导侦破手段。2001年，他被美国《亚裔杂志》选为在上个世纪最后10年最具影响力的100名亚裔人士之一。

　　(文章原载于《法制日报》，作者：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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