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缅甸转型中的娱乐业

发布时间:2024-12-18 20:51

亲历:缅甸转型中的娱乐业

在缅甸遮遮掩掩的社会转型过程中,华商潘力亲手缔造的娱乐王国,时时上演着荷尔蒙宣泄和官商亲密互动的图景,可谓缅甸从传统迈向现代化的真实写照。

2014年是潘力来到缅甸的第二十年。8月3日凌晨一点,在一幢建筑物的顶层,傍晚的骤雨才刚刚喘定,湿漉漉的空气中混合着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身材高大的潘力穿着黑色衬衫站在霓虹光晕中,像一个花花世界中的国王。

欢迎来到位于缅甸第一大城市仰光的俱乐部。潘是这家夜总会的老板,三百名服务员、厨师、演员都是他的子民。在缅甸遮遮掩掩的社会转型过程中,潘力亲手缔造的娱乐王国,时时上演着荷尔蒙宣泄和官商亲密互动的图景,可谓缅甸从传统迈向现代化的真实写照。

边境游 

由于缅甸军政府长期封闭国门,离市中心昂山将军市场不远的仰光香格里拉大酒店已连亏八年。2011年政府改革重启后,这家酒店仅用了两年就赚回本钱。在酒店二层的夏宫餐厅,潘的一位年轻助手早早预定了位子。潘力能够轻巧用舌尖摩擦牙床,发出滋滋声,他不无自豪的说,“这是我来缅甸后学会召唤服务员的方法。”

潘力祖籍兰州,父辈南下先到上海而后在浙江扎根。上个世纪80年代,在当地中专学习无线电技术的潘力加入海南淘金大潮。“最早一批是发了大财,一名引路大哥带我炒地皮,最后了。”

在潘力第二个本命年的时候,一次云南旅行改变他整个人生曲线,“1994年我到云南找朋友玩,他们说可以办边防证去缅甸边境游,那时候能出国还是很新鲜的事,我就答应了。”

中国和缅甸分享三千公里漫长的边境线。潘才出境不到24小时,最初那股新鲜劲马上被眼前泥泞不堪的道路和残破的高脚屋消减一空,“导游安慰我说再忍一天,再忍一天,以后的道路和城市会越来越好。”

潘拿着一纸边防证最终抵达了仰光。当地的朋友带他玩了几天,晚上就到当地一家娱乐中心休闲,“门票要十几美元,很贵,更谈不上什么声光电,啥都没有。”

俱乐部

潘力的俱乐部在仰光最市井的地段,白天旁边是人声鼎沸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一到夜晚就变了模样。在漫长的雨季中,白色大楼的墙壁渗出点点霉斑。直通俱乐部的电梯中贴满质量粗糙的招贴画,上面除了搔首弄姿的女郎黑白剪影外,就是楼层提示:7层卡拉OK,8层演艺大厅,9层迪厅,10层咖啡厅和健身房。

潘的办公室在七层,办公桌的对面整面墙壁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显示屏,上面是不同角落的实时监控画面。晚上九点半的时候客人还不多,绿色镭射激光在空荡荡的迪厅里横冲直撞,演艺大厅中的娱乐活动才刚刚开始。

“这是我经手的第八家娱乐中心,”潘力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那时候是年轻,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回想起来肯定不会再去做这种行业。”

在遭到西方制裁时期,缅甸和朝鲜一样都是“隐士之国”,再加上佛教的影响力遍及全国,无论是军政府还是老百姓,都无法接受世俗化的娱乐场所。至今,潘力仍拿不到合法的休闲俱乐部经营牌照。负责工商登记的“大人物”问潘力,“你的俱乐部业务是什么?”潘答,“大家一起蹦蹦跳跳,锻炼身体。”

缅甸军政府对休闲俱乐部的羞羞答答,并不妨碍潘发展自己的娱乐王国,在国内学习的无线电技能帮助了这位年轻人。潘和当地的朋友一拍即合,对方负责找关系找场地,他负责从国内找音响设备,“海关不放行,我就拿零部件到仰光组装。装修俱乐部更是头痛,凭着在国内的一点经验自己画图找人施工,最后还真张罗起来了。”

演员与花环

缅甸的有钱人通常会把曼谷视为生活后花园,潘力也在曼谷买了公寓。不过,如果人在仰光,他的生活作息是每晚待在俱乐部直到凌晨五点,然后驱车四十分钟到距离仰光海不远的工厂,潘在那有一间宝石加工厂。通常他会在工厂午睡,等夜幕来临时再回到他的娱乐王国。

“我算是个彻头彻底的工作狂,妻儿都在加拿大,他们在仰光一天都生活不下去。”潘把儿子送到加拿大以后妻子也去陪读,早年奉子成婚的他用手比划着自己的儿子如何质问他,“爸爸,如果你不喜欢加拿大,我不喜欢仰光,我们能不能找一个折中的城市一起生活呢。”

到了晚上十点半,八楼的演艺大厅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沙发卡座上三三两两的客人围坐一起。一名身着蓝色POLO衫的发福男性不停呼朋唤友,他不时举起啤酒杯,大声地笑,之后又从裤兜掏出一叠五千元的红色缅币递给服务员:他想给台上一名演员送花环。

演员是潘赚钱的法宝。这些女孩基本上来自农村,极少数生活在城市中。潘在台下用打量产品的眼神盯着舞台上的演员,他指着一排面无表情,步伐生涩且僵硬的女孩子说,“这组昨天刚从农村来,还不怎么会走。”

缅甸目前的外商投资法规定,外国人还无法独资从事一门生意,更别提是出于灰色地带的“休闲俱乐部”。

潘不愿和我多谈他背后的“大人们”到底是谁,只是在谈到以前俱乐部的合伙人时,不时蹦出“某某市长的儿子”,这就足够了。

“这里的警察会来查你吗?”我有点明知故问。

潘笑了笑,用一只手叠在另一只手上,“大家都是一家人”。

他还讲了一个小故事,最开始做这门生意的时候,一天经理给他打电话,说能不能下午六点提早营业,因为有一个“大人”要在下班后带家人要来消遣。后来当这些高官进到卡拉OK房间后才反应过来,这里的俱乐部并不是用来吃饭喝酒的。

还有一些部长级的“大人”也是潘的熟客,“他们不避讳秘书,通常是让秘书来订位子,自己乔装打扮一番就来了。”

在我们交流期间,一名服务员递给潘力一张客人消费的百元美钞让他鉴别真伪。潘只是随手一摸,然后说,“没问题”。

临别之际,我又问他,“你会想让你儿子在曼谷或仰光生活吗?”

“我不想让他来,都太乱了”,潘若有所思地说。之后,他扬起头看着他那灯红酒绿的娱乐王国,默默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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