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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生老病死虽然是自然界的规律,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再多也不过一百多年,可是,面对必然的死亡,我们仍然是那么地痛心、悲伤、愤怒、哀怨和不能接受,以致因为某个人的死,我们会把自己给搞得一团糟,会不知不觉地陷入可怕的漩涡里自我折磨很多年而不自知。面对死亡,如何表达哀伤和哀思,如何战胜恐惧,如何把握自己有限的人生,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学习的功课吧。
因为做心理工作,我接触到了许多关于死亡的故事,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那一家几口因为一个人的死陷入难以自拔的深渊,随着一步步的探索,分别走上了自我救赎的道路。
一、学习成绩严重下滑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三岁,上小学六年级,她的老师反映上课老是走神,成绩急剧下滑,似乎没有了羞耻感,批评她就当没有听到,跟原来大不一样。她的妈妈也发现了异常,她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两个小时,什么也不做,什么人也不理。
我的工作室有沙盘游戏,对于表达能力还不是那么完美的小学生,做沙盘游戏最合适不过了。我领着她站在满满的沙具架旁,告诉她沙盘游戏的规则,谁知她大略扫了一眼便惊慌地逃开了,然后就坐在沙盘旁边,背对着沙具架,再也不敢抬头。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我让她把手放进沙盘里,感受沙子的温度,想像自己象小孩子一样地玩弄手中的沙子。她一次次地把手伸进沙子里边,抓起一把沙子,然后让沙子慢慢从指缝中滑落。如此反复了几十次,她终于说话了:“阿姨,你说,人为什么会死?人为什么就不能不死呢?”
小小年纪问到这个问题必然有原因,有故事。果然她跟我讲述了她四岁的时候,外公出了车祸,在ICU病房抢救,她的爸爸领着她去里边看望,外公身上插满了管子,医生护士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她和爸爸也穿着白色的防护服。
“我真后悔啊,当时我为什么不把我外公叫醒呢?如果我把他叫醒了,他可能就不死了吧?都怪我爸,她骗我说外公睡着了,不让我叫。
“阿姨啊,你怕死吗?我天天都害怕死。每天下午,那怕是过了十二点零一分,我只要听到有人说死这个字儿,我就害怕得要命,我就会哭
“到了晚上,我会成夜成夜地睡不着觉,我害怕自己会死。我还想我外公,他是世界上对我最好最好的人,他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第二人对我这么好了。我打个比方说吧,我去游戏厅,我想玩游戏,我要玩一百次,我外公就会给我买100个游戏币,连眼都不会眨一下的。换了我爸,是决不会让我玩的,最多两个就会教训我。
“阿姨你说,我怎么做才能让我外公活过来呢?他就非得死吗?没有我外公,我什么都不想做了。我们班男生,知道我怕死,他们就故意在我面前提那个“死”字,我就更加害怕。晚上我不敢睡觉,不敢闭眼,一闭眼就会看到我外公。我房间里的灯必须亮着......
小姑娘的“病情”揭开了一个家庭的伤疤,也或许一个家庭的伤把小姑娘压得再也承受不住了。所以就“病”了,而揭开她病情的是沙架上一个满身缠绕着绷带的伤病员。她说,她扫了一眼,大脑就空白了,浑身就僵硬了,就再也不敢抬头了。
二、无论如何也要离婚的二姨
为什么要离婚?
因为我老公,他不体贴我,不照顾家庭,不听话,做的饭不好吃,拖的地不干净,洗的衣服也不干净,陪大儿子写作业也不耐心,给小儿子换尿不湿笨手笨脚。
做许多家务的老公啊。
做家务有什么啊,反正我就是要离婚。我烦我老公,也烦他的爸爸妈妈。
小儿子多大了?
才十个月。
儿子十个月你忍心让他没爸爸啊?
儿子我也不要,让他养着,让他们养着。
那你要什么呢?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要离婚。我已经把孩子丢在家里两个星期了。
两个星期!那你在哪里住着?
在我姐家里。
你不知道你要什么,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非要离婚,那么让我们做个催眠,看你究竟想干什么好吗?
好的。
在催眠的过程中,她在一条小路上看到了她的妈妈,我让她面对妈妈说话,她说不想说,只想叫妈妈,我鼓励她叫。她喊了一声:“妈!”瞬间就暴发似地大哭起来。我引导她边哭边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下边就是她说的话。
妈,妈啊,你为什么不好起来!我的大儿子都是你带大的,咱们在一起多幸福,多好!可是我爸走了之后,你就一病不起,我爸走了,你不能再走啊,我们都没有爸爸了,不能再没有妈啊。妈!妈!妈!爸!爸!爸!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啊,你看看你走了之后,我们都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不管我们呢?你怎么那么狠心!
悲哀愤怒的情绪释放完后,继续往下走,她又看到了一个商店,商店里除了一种饼干,什么都没有,那是什么样的饼干,原来是小儿子平时吃的饼干,她想买下来,送到家里让小儿子吃。回到家以后,又看到了大儿子,还看到了老公,老公正在辅导儿子做功课,此时她最想做的事就是抱着小儿子,手拉着大儿子,和老公并排坐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她跟着自己的心向前走,回到了那个离开两周的家里,四口人围坐在餐桌边,无比的幸福。
催眠做完了,她反复回味,终于明白了自己。爸爸的死是多么难以让人接受!妈妈的病又是多么让人担心!公公婆婆在家里帮着带孩子,为什么不是自己的父母带,他的父母那么健康,多么让人嫉妒!一家四口多么幸福!如果再不警醒,把幸福给破坏了是多么不值!
三、只谈恋爱不结婚的三姨
我感觉自己没什么毛病。只是有时候不开心,状态不好。
我很能干,状态好的时候,一个人可以顶十个。但是状态不好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感觉一切都完了。
我和男朋友谈了八年恋爱了,他老是催着我结婚,我没有做好准备,谈恋爱也不错啊,为什么非要结婚呢?
是真的不想结婚还是不敢结婚?是害怕什么吗?让我们做个催眠看一看。
在催眠的状态里,她看到了一朵向日葵,可是刚刚开放就枯萎了,我引导她浇水施肥,向日葵又重新开放,非常诱人,一只蜜蜂飞了过来,在它周围盘旋,盘旋,久久不愿离去,最后落在了花盘上,花很开心,蜜蜂也很开心。
我引导她:那你对着花和蜜蜂说话吧。
她说:“好。你们要永远开心,永远幸福,永远永远不分开。别分开,永远不要分开,不要分开。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我!爸,爸,为什么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号啕大哭,如同一个迷失的小女孩儿。
事后经过再次叙述回味,她也明白了自己,爸爸的死给自己留下的创伤一直都在,都在影响着她的生活。面对男朋友的苦苦追求和等待,她不敢往前走,她害怕失去,害怕再次失去她的执爱。
四、试图以死谢罪的妈妈
我感觉自己象个陀螺,被鞭子抽着不停地转啊转,不能停下来。
如果停下来,会怎么样?
停下来可能就要死了吧?
我为什么老是有想死的冲动?开着车常常会有往沟里开的冲动,在楼上,也时常会产生往下跳的冲动。我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好像也没有啊。不过也有。本来女儿那么乖巧可爱,聪明伶俐,小学五年级之前都是学习委员。现在却一踏糊涂。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啊,小孩子还没定性,学习是一段一段的,找找问题抓一抓就上去了。再说了,她还有一些爱好呢,唱歌,画画,舞蹈,不行将来可以走艺考这条路。再不行,我下点儿功夫,找找人,还能没有她一碗饭吃?
还有什么?我妈妈。我妈妈是住我家,她常年有病,我是老大,我应该担起责任。我爸爸当年是为我跑工作死的,我妈脾气不好,她骂我就骂吧,我就当没听见,骂骂又骂不死我。
可是,你有时候想死?你刚才说了,你老是有死的冲动。
是吗?我有吗?我想死吗?哎呀,死真是一个解脱的办法啊。你看看,我二妹闹离婚,我三妹坚决不结婚,我闺女又不学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如果我爸不是为我跑工作,如果不是为我而死,这一切都会是另外一种样子吧。你看看,你看看,如果我死了,能把我爸爸换回来,可能一切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吧?
......
接这个家庭的咨询已经过去了两三年,他们的生活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此,让我再次怀着敬畏的心来祝愿他们家那个失去的亲人在另一个世界里安息,也祝愿他们每一个人从伤痛中彻底走出,或者带着残余的伤痛轻松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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