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访楝树

原标题：京华访楝树

高自双

北京的树木品种多样，杨、柳、槐、榆、椿、桐、枣、柿、桃、杏、石榴树等，都不少。只有楝树，少。

2016年，我来到北京住下来，看到了许多家乡树，感到既熟悉又亲切。2021年，我写了一篇《北京的家乡树》发表在《北京日报》上。文章中提到“好几年了，只是没有看到楝树”。我的老友，草木文化学者赵和平看到后告诉我，听说北二环鼓楼桥附近就有一棵楝树。

我马上跑到北二环寻访。按照他提供的大体位置，围绕鼓楼桥转着圈子找。问了几位“老北京”，都说没有见过。一位八十多岁的长者说，他在北京住了一辈子，没有见过这种树，连听说过都没有。

我先在桥北鼓楼外大街的西边找，没有。又到东边一个树木繁多的城市公园找，还是没有。我又穿过二环路，到桥南找。顺着一条树木葱茏茂密的绿化带由西向东，我边走边细瞅。突然，眼前一亮。在钟楼桥东边200多米的地方，中绦胡同北侧、宝钞胡同西北斜口，一棵树干粗大、枝繁叶茂的楝树出现在面前。我心头一阵惊喜，快步奔去。

转了几圈，上前搂了搂，搂不过来，须两人合抱。树上挂着北京市园林绿化局2017年制作的一块绿色的牌子，牌子上写着：古树(二级)。编号：110101B00765，苦楝，年代：清朝(约110年)。

为了了解更多情况，我用手机扫了牌子上的二维码，显示的文字是古槐，年代也与牌子上的不符。我打电话给北京市园林绿化局，问是怎么回事？工作人员对此非常认真，马上联系东城区绿化部门核实情况，原来确是二维码弄错了，已经让绿化队尽快更换牌子。

过了几天，我又来到那棵楝树下，树上的牌子已经换过，扫二维码，这次显示是苦楝，位置：同福夹道3号，树高：13米，胸/地围：183厘米，平均冠幅：5米，管理责任单位：166中学。

看过文字，更迷糊了，这棵楝树的位置周围，并没有同福夹道，附近也没有166中学。这是怎么回事呢？

多方查找资料才弄明白，原来，这棵楝树并不是一直长在这里的，是2007年建设北二环城市公园绿化带时，从同福夹道3号移栽过来的。这么巨大的身量、树龄超过百年的楝树能够移栽成活，而且生长旺盛，枝繁叶茂，简直是奇迹！

楝树是大根，根子粗壮，然而根须少，近乎没有毛细根子。别说这么大的楝树不易移栽成活，就是小楝树苗，移栽也是成活率很低。

1964年春天，我在长垣老家农村时，家里分了村头一小片荒地，父亲从集市上买来了9棵楝树苗，栽下去，并且浇足了水。左等右等，等着小楝树发芽、成活，长大了好制作家具。可惜，只成活了两棵。

根据地图上显示的位置，我在灯市口大街北侧，找到了那条略呈S形的“死胡同”，胡同的尽头，是同福夹道3号，也是166中学所在地。那棵大楝树，就是当年盖楼时从这里移出去的。

同福夹道3号，西墙外曾是明代宰相严嵩的府邸，东墙外是民国外交总长曹汝霖的宅邸。这里此前曾坐落着始建于1864年的名校——贝满女中。作家冰心、戏剧家孙维世、外交家章含之、物理学家王承书、化学家蒋丽金、复旦大学原校长谢希德等女中名流，少女时代大概都曾在这棵楝花飘香的树下读过书呢！

这几年，我一直留意在北京城里探访寻觅楝树，到今天，一共才寻找到5棵。

北礼士路北口路西，新华书店总店北隔壁的甲129号院大门里面北侧，一棵古楝树上挂着绿牌：编号110102B01015，显示树龄：160年。我造访的时候，正当谷雨过后，立夏临近，满树楝花正开得热闹，远远地就闻到了浓郁的花香。暮春的阳光有点晃眼，和煦的微风轻轻吹拂，淡蓝、浅粉、白色的小花蕊，引来了成群的小蜜蜂嘤嘤轻唱。

在北海公园西北角的阐福寺，我找到过一棵树龄百年的楝树。树上蓝色牌显示:大树，编号D—0125。时当盛夏，青绿色的小楝豆子挂满枝头。楝树向西伸出一个巨大的粗杈，粗杈几乎是横着生长，延伸很远。园林工人怕它折断，用一根长长的铁桩子顶着那根粗杈。树干向西南歪斜，大楝树分杈处用一根更粗的铁柱子支撑，树干半腰开裂，打了一个铁箍，上了螺丝拧紧。

去年冬天，我在阜成门内中央医院旧址也访得一棵楝树，树干高过三层楼顶，巨大的树冠罩满了楼前的空间，浅黄色的楝豆掉落满地。整个树干向西南倾斜，两根大铁柱子加铁箍顶着，怕它歪倒。树干粗大，我搂了搂，连半圈也搂不过来。不知为什么，这么高大粗壮的老楝树，却没有挂牌。靠近树干北边的根部，又长出了一株铁锨把儿粗的小楝树，高5米左右，枝头还挂着两颗楝豆，在风中一摇一晃。

前些天，我又一次到曾经去过多次的国家植物园寻访楝树，觉得那里的树木品种多，想再碰碰运气。我到处绕着转悠，绕过曹雪芹故居，又绕过澄明湖小桥，爬上一个小山坡，在高高的碉楼东南角半山坡上，突然发现一棵身量不高，分出三个巨大树杈的楝树。楝树上挂着一个浅蓝色的小牌子，牌子上没显示树的品种和树龄，可是枝头挂着的楝豆还是让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我在地上捡了几粒楝豆子，回来后种在楼下，期待长出小楝树。

楝树的叶、根、枝干，性苦，可避蚊子苍蝇。现在超市里切开零卖的西瓜，怕有苍蝇叮扰，店家会蒙上一层保鲜膜。我小时候曾有过夏天跟父亲赶集卖西瓜的经历，西瓜切块零卖，瓜案上铺一些从楝树上折下来的新鲜的楝叶，苍蝇怕楝叶的味儿，唯恐避之不及。

每年“麦黄杏”成熟了，卖杏的人赶集上会，筐子里熟透了的红杏，上面总会盖上一层楝树叶子，苍蝇望而生畏，不敢近前。夏天的夜晚蚊子多，我们常常从楝树上摘一些楝叶，甩打蚊子，效果特别好。

楝豆在夏天时是青绿颜色，小时候常常够一些楝豆，用细绳儿穿成楝豆手环，戴在胳膊上，凉洇洇的又防蚊子叮咬，比现在都市小孩的防蚊手环可天然多了。

北京的住处距离北二环绿化带上那棵大楝树不远，这几年，大楝树成了我夏日里乘凉的好去处。楝树下面蚊子少，也是夏天夜晚纳凉的好去处。楝树下，有一位大嫂设摊理发，又凉快又少蚊子，价格还便宜，吸引了周围不少居民光顾。

楝树树干挺直，树冠形状美观，茂密轻柔的楝叶，仿佛凤凰的翎羽随风飘舞，又像一把把绿色的扇子，给人送来清凉。楝树自身也很少发生病虫害，真是相当不错的绿化树种。居京8年，在寻访楝树的时候，我时常会想，北京的公园、小区、庭院、路边，如果能多栽一些楝树，该多好！

北京这几棵罕见的楝树都在百岁以上，显得有些苍老了。从树木的生态多样化角度考量，适当栽植一些楝树，不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二十四番花信风，期待楝树花开，香飘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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