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妹妹嫁给了京城有名的纨绔(已完结)

发布时间:2025-03-21 13:04

本故事纯属虚构

我替妹妹嫁给了京城有名的纨绔。

哪成想这个京中纨绔,到了西北,却成了个实打实地杀胚。

我以为他短命地死在了草原,可沈行意却活着回来了。

他手握红缨长枪,枪头染血,脸上也带着血迹,但笑容明媚如往昔。

「我来晚了。」

1.

「算了,我来嫁。」

我放下手里的茶杯,左右跑不掉,不如主动背锅。

谁让我是不受宠的嫡长女呢。

这桩婚事,本是骠骑将军沈行意与侯府嫡次女盛云岚的,三年前就定下了。

两人六礼过了纳采,还没来得及问名,便被陛下的一纸任命打断。

那年匈奴入侵,三日内,边关连破两城。

战报传回京都,天子震怒,欲点兵西北,驱除敌寇。

这事和沈行意没半点关系,他虽是武将,还顶着将军头衔,但谁都知道他不过是仗着沈贵妃的势,得的恩宠。

就凭他整日招猫逗狗,纵马饮酒,闹得京中不宁的样子,能有什么打仗的本事?

谁成想,偏偏就是这样混不吝的纨绔,在这当口跪到了御前,请求出征。

皇帝终是允了,御笔亲书,将人送去了边疆,沈行意与盛云岚的婚事便被耽搁了下来。

所有人都笃定他吃不得苦,不出几日便会哭爹喊娘地求着回京。

哪成想这个京中纨绔,到了西北,却成了个实打实地杀胚。

他镇守西北三年,杀得匈奴人不敢南犯一步,杀得西域各国听了他的名字,肝胆都要颤上一颤。

立下如此赫赫战功,又有个圣眷正隆的姐姐,自然前途无量。

年底,沈贵妃为陛下诞下龙嗣,龙颜大悦。

朝廷里,擅长看风向的大臣们纷纷上书请奏,请旨将沈行意调派回京,加官进爵。

请奏书上了好几轮,皇帝便应允了。

帅旗都交接了,偏巧赶上了十年难遇的雪灾。

大雪足足下了十五日,天地茫茫只剩下一片霜白。

严寒冻死了大批的牛羊,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尽是尸骸。

因着沈行意平安了三年的边关,再次遭遇了匈奴大军来袭。

八大部落,十万大军。

敌军来势汹汹,边关人心惶惶。

沈行意便是想回京,也回不得了。

西北新来的镇西元帅是老将叶城飞,最擅守城。

此番匈奴来袭,所有人都想着他会稳扎稳打,固守城池,等待援军。

但不想他却听取了沈行意的建议,直接弃了三城,焚尽城内粮草,集中全部兵力退居永和关,携天堑固守。

大军开道,一路护送三城百姓撤至永和关。

城内,迁移而来的百姓被集中安置,所有男丁民兵尽数统计成册,分配给后勤军,帮着挖壕沟,推火油,一切忙中有序。

城外,骠骑将军沈行意点了三千骑兵,轻装简行,趁着茫茫雪夜孤军摸去了草原腹地,匈奴王庭。

怒马南下的匈奴人如何都想不到,十万大军压境,汉人竟然还敢主动袭击。

王庭被袭的消息传来时,匈奴军主帅直接在马背上急得呕出一口血。

他们倾巢而出,后方空虚,只有不足万人驻守在王庭,若是可汗与各部族长老被擒,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即命令全体兵士打马回援,没想却芷中汉军埋伏。

永和关外,叫杀声沸反盈天,匈奴人被杀得溃不成军,丢盔弃甲。

最后,只有两万残部回到了王庭。

经此一役,西北大定。

这本是件天大的喜事,但军中和朝廷却并什么欢快的气氛。

只因骠骑将军与那三千兵士,自突袭王庭后便再无消息传回。

冰天雪地,孤军深入。

任谁都猜得到,这群人大抵是活不成的。

骠骑将军失踪,朝廷派了足足一万兵士,四面八方去找,却没找到半点踪迹。

不仅骠骑将军没找到,连找人的兵士都相继失踪,有去无回。

有人说沈行意这个杀神惹怒了草原天神,所以被永远留在了茫茫荒野。

有人说他们遇见阴兵借道,全部被带去了阴曹。

猜测千千万,没有一条猜他还活着。

时值三月,冰雪消融。

皇帝终于认清了天妒英才的事实,下令不必再找。

沈行意被追封为万胜候,由大军开路,护灵回京。

贵妃在惜春宫里听了这道旨意,人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冰凉的地上,四周一片尖叫。

她幼时丧母,及笄之年丧父,自此便与弟弟相依为命。

如今,唯一的弟弟命丧西北,连尸骨都无,这让她如何承受?

足足昏迷了三日,梦中,她依稀看见了五岁的沈行意抱着自己的大腿,哭喊着「阿姐,醒醒,不要丢下阿意!」

她猛地惊醒,却有些恍惚,不知道今夕何夕。

发了许久的呆,双眼通红的贵妃娘娘叫来婢女准备吃食。

她靠在床边勉强吃了点东西,终于恢复了些体力。

强撑着病体,去了御书房。

沈贵妃宠冠六宫,大内总管张德全听闻这位来了,立即便出门去迎。

哪成想刚一出门,就见金尊玉贵的贵妃娘娘跪在了御书房外。

他眉心一跳,快步上前搀人。

这位可是陛下的心尖尖,真要跪出个好歹来,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活。

「娘娘,您有话慢慢说,地上凉,奴才扶您起来。」他扶了几下都没能将人扶起来,只好甩了眼神给徒弟。

小太监得了暗示,脚步飞快地去内殿回禀陛下。

张全德不敢硬扶,只好跪到一旁,好言相劝。

「娘娘,陛下最疼您了,您这又是何必呢。」说着摸了摸眼泪,情真意切。

「奴才知道您因着小将军的事难过,可是您才生了小殿下,身子还没养好呢。您就算不为了自己个着想,也要可怜小殿下呀。」

贵妃听了这话眼眶更红,将头重重磕在汉白玉砖石上,边哭,边高声请旨。

「臣妾恳求陛下赐旨,全亡弟遗愿。」

沈行意的遗愿,便是他与侯府嫡女的婚事了。

他出征前,曾入宫求见过贵妃娘娘。

彼时,少年坐在下首,耳尖因着姐姐打趣,微微泛红。

一双桃花眼风流写意,黑亮的眼眸里带着遮不去的笑意。

他饮尽了杯中的茶水,满脸无赖:我不管,反正阿姐要替我盯紧些,可别因着我不在京中,就叫别人抢了去。

她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额头被磕破了皮儿,流了好多血。

「臣妾恳请陛下,将侯府嫡女赐予骠骑将军沈行意为妻,全亡弟遗愿,让英灵安眠。」

贵妃恃宠而骄,跪在御书房外以死相逼求皇帝赐婚的事,传遍了京都。

故事说的有鼻子有眼,说是皇帝被贵妃气得不轻,把最喜欢的天青色琉璃茶盏都给砸了。

最终,贵妃也没能面见圣颜,而是被罚回了惜春宫,但圣旨却是送到了侯府。

侯府前院,侯爷盛初明刚接了圣旨。

侯府后院,嫡次女便要闹着投湖。

盛云岚边哭边嚷「与其嫁个死人,不如投了湖来得痛快。」

主母刘氏磨破了嘴皮,才把盛云岚劝回了闺房。

结果,刚进去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又闹起了自缢。

丫鬟婆子们拦着挡着,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丢到房梁的白绫给扯了下来。

我坐在侯府书房听小厮跟盛初明汇报这事,觉得好笑,但也不敢露出半点笑意,只得用帕子遮了遮嘴角,虚弱地咳了一声掩饰。

盛初明听完下人汇报,摇头叹气,看着我,欲言又止。

其实,他想说什么,我心知肚明。

圣旨只说侯府嫡女,可没说是嫡长女,还是嫡次女。

他把我叫来书房,显然是想拿我给盛云岚顶锅了。

我冷笑,却并不意外,谁让我并非刘氏所生,而是从妾室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我娘原本是侯府嫡子的正头娘子,只怪那年秋日宴上,刘太傅嫡女一眼便相中了已经娶妻的侯府嫡子盛初明。

她哭着闹着,扬言便是为妾,也着要嫁入侯府。

堂堂刘家的女儿怎么能给人做妾呢?

刘太傅扭不过独女,只好厚着一张老脸,到侯府协商。

于是,侯府盛家与姻亲白家,连同太傅刘家一道聚首侯府,三家共商此事。

说是商议,但白家商贾人家,这事哪里轮得到他们置喙。

最后,太傅独女刘氏嫁给盛初明为妻,白家拿到了垂涎多年的盐引。

只有可怜的白氏,由妻变妾。

但她却没哭没闹,提出的唯一条件是她的女儿盛青岚,必须计入刘氏名下,成为侯府嫡女。

嫡女不比嫡子金贵,影响不到侯府大局,刘氏便也掐鼻子认了。

所以,我虽过得不如庶女体面,但我还是侯府嫡长女。

这事在宗祠里,有据可查。

2.

盛初明见我不搭茬,终于憋不住了。

「云岚性子软,人也温善,自小就娇养着。若是寡居将军府,怕是要被那群叼妇恶奴欺负。」

啧啧啧,这叫什么话。

当初越过我这个云英未嫁的嫡长女,给嫡次女议亲的时候,可是把将军府夸得像个人间仙境,如今倒成了虎狼窝去不得了。

我端起茶,慢条斯理地用杯盖刮去茶沫子。

茶是今春新茶,入口苦涩,却带着回甘。

「青岚,你性子沉稳,做事妥帖。若你嫁过去,日后独掌将军府,肯定过得逍遥自在。」

我借着喝茶,掩去了眼里的冷笑,待放下茶盏,又是一派恭谨柔顺。

「便由青岚来嫁吧,爹爹。」我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透着一股子柔弱。

「只是将军亡故,青岚无依无靠,以后怕是要连累爹爹为我伤心了。」

盛初明哪有半点伤心,他目的达成,只有掩不住的欢喜。

他心满意足,看我的脸色也慈善了许多。

「青岚莫怕,为父定给你备足嫁妆,让你余生衣食无忧。」

我点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没白做这场父女情深的戏。

反正躲不开,不如伏低做小,求着他的悲悯,捞些真金白银,让往后的日子舒坦。

因我要以未亡人的身份迎灵,所以这桩婚事必须赶在沈行意灵柩归京前完成。

婚事一应事宜皆由大内操办,从纳采到迎娶,只用了两天。

但婚期虽赶,却不仓促,排场比起亲王娶亲只高不低。

婚服也是由大内制造局的绣娘们赶制的,递到我手里只需象征性动几针,图个吉利就行。

我不想在外袍上画蛇添足,就偷偷在里衣的领口绣了只蝴蝶。

蝴蝶绣在此处无人能见,一如少女心思,从不露于人前。

绣完和着灯影细看,越看越像沈行意年幼时抓给我的那只。

我眼眶发酸,摸着蝴蝶,自言自语。

「沈行意啊沈行意,你说你是不是心机枉费?盛云岚宁肯投湖都不要嫁给你,偏是我这个最讨你嫌的人,替你扶灵镇宅,照顾身后之事。」

成亲那日,我穿着喜服拜别双亲。

刘氏抹着眼泪,牵着我的手,珍之重之地将我从前堂送到府门口,人人赞她孺慕情深。

我被凤冠霞帔坠得脖子生疼,泪如雨下。

喜婆见我落泪,用帕子掩口,笑着打趣:「姑娘这是舍不得娘家呢~」

舍不得?笑话,我巴不得离侯府越远越好。

上花轿前,我想回头再看一眼我娘住的院子,却只看到刘氏与盛初明相携的身影。

慈母严父驻足长望,送女儿出嫁。

真是一出好戏。

我收回视线,毫不留恋地上了花轿。

十里红妆,万人空巷,我被体体面面地抬入了将军府。

婚礼果然如沈行意期待的那样盛大,只不过新娘从他深爱的盛云岚变成了我。

而新郎,从沈行意变成了我怀里抱着的公鸡。

将军府挂满了红绸彩灯,喜气洋洋。

我看着屋檐上吊着的红穗子,觉得它们像极了沈行意枪上的那束红缨。

出征那日,它们也像这般,被风吹得左右摆动。

我视线追随着它飘动的轨迹,不由地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

那时,我无意中听到了陛下派沈行意征西的消息,心下大乱。

战场刀剑无眼,我想在他临走前见上一面。

可我身份尴尬,平日都被刘氏拘在房中,很少放出府,想见他,谈何容易……

我日夜琢磨着见他的法子,但直到他出征当日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我在房里愁眉不展,偏巧盛云岚要我陪她去铺子里挑首饰。

我亦步亦趋地跟她出府,心里正思量着如何脱身,就见马车拐了个弯,最后停在了大军出城必经的一处酒楼。

街道两侧站满了人,翘首以盼地等着出征的兵士。

「看见了吧,盛青岚。」盛云岚满脸骄傲。

「这些都是来看阿意哥哥的,但他的眼里只有我。」

她一向喜欢连名带姓地叫我,从没喊过姐姐,我也不在意。

听她这样说,我恭顺地点头应承,恰到好处地满足她的虚荣心。

她颇为得意,兀自炫耀。

我喝着茶,时而漫不经心地附和几句,眼睛不自觉地向楼下瞟去。

楼下,尚书府的马车帘子被掀开,方惠露出半张脸,神色不耐地催着下人去想办法订个包厢。

我不由地瞧了眼盛云岚,这人一贯没脑子,今日倒是出息了一回,还知道提前订好位置。

盛云岚也瞧见了方慧,她俩一向不对付,有时在铺子里碰见了都要互相挤兑几句。

如今见方慧等在楼下,而她高坐包厢,喝茶吃果子,心里更是得意。

「那方慧实在可笑,天天缠着别人献殷勤,真是自讨没趣。」

她掩嘴轻笑:「还是阿意哥哥疼我。」

果然,又是沈行意。

我神色落寞地喝了口茶,随即又释然了,早都习惯了不是吗?

自打盛云岚及笄,沈行意便见天想着法子约她出来。

今天是尝新出的糕饼果子,明日是春光明媚林苑踏青,后日有马球花会。

永远有由头,时时想靠近。

刘氏管得严,不许盛云岚单独出府,她便拉上我,借口和姐姐挑首饰看衣服,私下与沈行意约会。

至于为什么拉着我?

当然是因为沈行意讨厌我啊。

而且,更妙的是我木讷又不解风情,与我呆在一处,才能愈发显得她盛云岚玉雪聪明,明媚可人。

我自嘲笑了下,便听见楼下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来了来了!」

盛云岚听了,便急急趴到窗口探头去看,我跟在她身后,站到了窗边。

沈行意骑马行在最前。

银鞍白马,身后背着一杆长枪,枪头的红缨被寒风吹得烈烈飞舞。

他打马而过,停在了盛云岚的窗下,抬头看着她,嘴角还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

「等我回京,十里红妆,娶你进门。」

盛云岚闻言,羞怯地低下了头。

是了,谁被这样灿如星海的眼眸看过,会忍住不羞怯呢?

谁被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放在心上,会止住不心动呢?

盛云岚不能,就连站在她身后,从不被注意到的我,亦是不能。

我垂眸,尽力掩盖自己眼里的爱慕。

再抬头时,却意外对上了沈行意的视线。

他灼灼目光来不及收回,见我看他,便飞快地撇开了眼。

我怕他走开,急急地说了一句「刀剑无眼,将军一定要多加小心。」

声音不大,却吓了自己一跳。

这种嘱托的话,不该由我说,是我关心则乱,失了分寸。

我沉声找补:「云岚还在等着将军回来,所以请您千万保重。」沈行意催马离开的脚步一顿,他回头,皱眉看我。

「祸害遗千年,用不着你这根木头疙瘩替本将军操心。」

我应了声是,神色黯然地低下头。

果然,沈行意还是那么地讨厌我。

可是,沈行意,若知道那是你我的最后一面,即便是惹你讨厌,我也要多看几眼。

我眼眶红红地想,我怎么就因为难过转开了视线呢.…

婚房外面站了许多人,有宫里的嬷嬷,有将军府管事的婆子,还有我的陪嫁丫鬟挽月。

她小声地抽了抽鼻子,眼眶泛红,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我怕一旁嬷嬷看出端倪责骂她,便吩咐她去将床帐放下。

她如蒙大赦,快步去放床帐,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擦了下眼泪,却没擦干,回来的时候眼角还带着湿意。

我伸手想替她擦干,但刚抬手,就被一旁的嬷嬷轻声喝止。

「贵人勿要抬手。」

嬤嬷是沈贵妃派来的,对我很是恭敬,但眉眼间带着宫里出来的骄矜。

「国师吩咐过,公鸡系着小将军魂魄路引,需要您彻夜抱着不离手,才能将英灵唤回。」

我点点头,将怀里的鸡抱得更紧。

3.

府内,宾客们俱是沉默地饮着酒,无人贺新郎,也无人闹洞房,婚礼压抑得让人窒息。

终于熬到月上柳梢头,酒阑人散,大内的公公们妥帖地恭送宾客离席回府。

宾客中,有他军中同袍,各个喝得脚步虚浮。他们拒绝了自家车驾,把臂沿着长街漫步。

一群武夫走着走着,便红着眼眶唱起了军歌。

从《岂日无衣》唱到《大风起兮》,从铿锵有力,唱到哽咽失声。

打更的人敲着梆子,一声声,催着曲终人散,听得断肠。

他京中旧友们,在喜宴结束后,却是不约而同地聚在了西坊长街。

这群天不怕,地不怕,时常把皇帝闹得脑壳疼的京中纨绔们,在打烊的酒垆门前,各个红了眼眶,当日,就是此处,他们为他践行。

一群纨绔学着军中汉子的模样,推开金樽玉盏,顺手捞起酒架上十日醉,拍开泥封,捧坛便饮,豪气万丈。

十日醉被依次传递,一人一口,传到沈行意手里,只剩坛底零星一点。

他酒量最好,在京都难逢对手,桌上的纨绔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他喝得在桌子底下求饶。

沈行意笑骂他们不够兄弟义气,这么丁点酒还不够润喉。

说罢,仰头饮尽坛中余酒,又大笑着将酒坛掷于地上。

「哐当」一声,酒坛尽碎,陶片四散。

直怄得徐娘子大骂:「你这臭小子,以后别来老娘酒垆吃酒。」

沈行意如遭雷击,刚还笑得眉眼弯弯一张脸,瞬间皱巴成一团。

又是拱手道歉,又是撒娇卖憨,才哄了徐娘子开心,给他灌了一馕酒带走。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孤寂地死在荒无人烟的草原,死在霜雪覆盖的西北,尸骨皆无。

大婚之夜,都只能由公鸡替他拜堂。

纨绔们站在街头,觉得脸上湿润。

一抬头,才发现原是天空落了雨。

雨水连绵,将整个京都淋得湿漉漉。

原本黑灯瞎火的酒垆亮起了一盏孤灯,店门推开,徐娘子看着一群眼睛红的像兔子的纨绔,拍了拍手里的酒坛。

「进来吧。」

窗外,春雨绵绵,透骨凄寒。

夜,似乎漫长地再也不会天亮一般。

红烛燃尽,天色渐明。

婚房内,嬷嬷们忙接过我抱了一夜的公鸡,恭敬地交给了门外久候的观星阁道长。

交接完毕,又命人取了匕首,划破我的掌心,用碗盏接取了半盏血,命人快马送去给国师做法。

简单包扎过伤口后,又便被丫鬟婆子簇拥着梳妆打扮,准备谢恩事宜。

因有白事在身,入不得宫内,只皇城门口遥拜即可,倒也不算劳累。

谢恩回府时,将军府的红绸彩灯已被悉数换成丧布,入目皆白。

我边走边听管家汇报。

「夫人,灵堂已经搭好了,棺椁也停到了灵棚中。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只等明日将军回府了。」

他说着摸了把眼泪,脚步不停,跟着我走到了灵堂门外。

我顿住脚步,不敢近前。

挽月见我不动,上前扶住了我,低声询问。

「小姐可是害怕了?」

她满眼关切,开解我说:「小姐莫怕,你替小将军守府镇宅,他若在天有灵也只会念着您的好,断不会祸害小姐的。」

我摇摇头,缓步迈进了灵堂,身体却颤抖得厉害。

春风穿堂而过,呜咽着将丧幡吹得纷飞,似离人低泣。

丫鬟们在管事婆子的指挥下摆弄着一应器具,小厮们被管家指使着府里府外忙个不停。

四下喧嚣,吵扰不休,我却只觉置身孤山,茫然夜行。

我伸手抚摸过冰冷的棺椁,眼里雾气渐起。

沈行意,你怎么就死了呢?

沈行意,你怎么能死了呢?

你明明说过祸害遗干年,要我这根榆木疙瘩不必替你操心。

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棺椁上,我在心里暗自祈祷。

沈行意,昨日我将公鸡抱得那样紧,你是不是就能找得到回家的路了?

如果你回来了,可不可以入我梦里。

来骂我榆木疙瘩也好,来骂我占了盛云岚的位置也好,来冷冷地看我一眼也好。

只要你来,就好。

沈行意灵枢回京的那日,天空灰蒙蒙的。

我提着灯笼,天不亮便坐着车马到了城郊等他。

直等到辰时,才看见身着缟素的大军抬着灵柩,缓缓而来。

他们唱着魂归来兮,从西北边关一路唱到京都。

直唱得声音喑哑,直唱得春日沉重。

我举着伞的手颤抖不止。

待他们走到近前,我已经站立不住,好在挽月眼疾手快,伸手将我扶稳。

护灵将军见到我,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我眼里都是泪水,看了许久,才看清了他的面貌,是沈行意的副将,方元和。

他入军便跟着沈行意,从京畿军,到西北军,一路相随。

方元和虽是武将,却是通身的书生气,很是儒雅,性格也温和体贴。

便是沈行意不喜欢我,每每他领命给盛云岚送东西时,也会顺手递些小玩意给我,让一旁的我不至于尴尬失落。

方元和此时也是眼眶泛红。

「夫人,属下无能,没能护住将军……」

我颤抖着,目光飘向他身后的棺椁。

我知道那里没有沈行意的尸骨,只有一副他的战甲。

但我还是想抚一抚他的灵柩,想摸一摸他穿过的战甲。

但不应是此时,也不该是此地。

我深吸了几口气,冲方元和颔首。

「走吧,带将军回家。」

他挥手示意护灵军继续启程。

我拒绝了车驾,倔强地抱着沈行意的排位与大军步行回京。

「走吧,沈行意。」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我带你回家。」

城门口到将军府的那条路,站满了自发送行的百姓们,一眼望不见头尾。

沈行意在西北的三年,守边关无虞,百姓再也不用忍受战乱流离之苦。

如今,得他庇护的百姓们,冒着细雨,前来迎接他忠骨还乡。

吊唁的人越聚越多,长长的一条街道都是啜泣的声音。

百姓们一路随着护灵军,从城门口走到了将军府,也不肯散去。

我在府门前,含泪鞠躬,答谢为沈行意送行的百姓们。

雨越下越大,管家搭了雨棚给人群避雨,忙了许久才安顿好。

朝中官员,军中同袍,京中旧友,访客络绎不绝,直到夜里才渐渐散去。

答谢完最后一位访客,我站到了沈行意的牌位前。

牌位是松木的,寓意万古长青。

我依依不舍地摸着他的名字,眼泪越聚越多。

他的名字摸起来很凉,与我记忆中的他全然不同。

记忆里的他,总是温暖明媚的,和他手心里的温度一样灼热。

我牵过沈行意的手,只有一次。

他手心炽热,我记了四年。

那时我娘过世,我大病了一场,足足病了一个月,病好后也日日呆在房里不肯出门。

我以为我会这样寂寂无闻地死在侯府,却意外地收到了宫里传唤,是贵妃娘娘召我去宫里叙话。

我与她有缘,九岁那年刘氏带我去了宫里的春日宴,她一眼瞧见我,便十分喜欢,此后时常唤我入宫陪侍。

我撑着起床,任凭刘氏派来的丫鬟们为我梳洗打扮。

才到惜春宫的门口,就瞧见了东张西望的沈行意。

自他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后,便离宫回将军府居住,我已经有三个多月未见到他了。

许久未见,不想他长得这样高了,原本和他一样高的我,此时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漂亮的眼睛。

他还是讨厌我,一见我便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悦地带着我进了大殿。

沈贵妃牵着我的手,将我拉到她身边坐下。

「前些日子就听闻你病了,不想却是憔悴了这么多,真是让人心疼。」

她掖了掖我鬓间碎发:「可有按时吃药吗?」

我沉默地点了下头。

她见我伤怀,低低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拍着我的手背安慰我。

「青青别担心,本宫已经派人带话给侯爷了,他会好好安葬你娘的。」

我点头,感觉眼中隐有泪意,连忙垂下眼眸,不敢再多说一句。

就怕一开口眼泪止不住,失了风仪,不成体统。

贵妃却是眼角泛了红。

「青青别怕,以后本宫照顾你。」

我回握住她的手,眼泪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砸在她的手背上。

世情凉薄,自我娘过世,我便如断线的风筝,如无依的浮萍,如游荡的孤魂。

无人牵挂,也无人牵挂于我。

其实,我娘并非病逝,而是自戕。

自打刘氏进门后,对我娘颇为不满,处处刁难。

寒冬里没有足够的炭火,或者吃食上的苛待,都是家常便饭,我们母女也早已习以为常。

最难忍受的,是她的羞辱。

她每日用膳,都要让我娘从旁伺候。

我娘由妻变妾,只能站着,端茶递水,伏低做小,忍受着下人们的嘲讽与白眼。

我不能叫她娘,只能喊她姨娘。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这样的日子,她为了我足足熬了十四年,直到我及笄前,她吞金自杀了。

我知道,于她而言,死了反倒是解脱。

我也知道,她死的那日,盛初明找她说过话。

他说:「青岚将及笄,若你活着,以后难免遭人非议,怕是议亲艰难。」

盛初明走后,她要我跪着发誓,要我不嗔不怪,要我讨好刘氏与盛初明,要我嫁个好夫婿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

我扭着头不肯起誓,被她重重地扇了一个巴掌。

那是她第一次打我。

我红着眼睛,在她的逼迫下,一字一句念完了誓言,每一句都是一根钉子,钉在我的心上,鲜血淋漓。

「若违此誓,家母泉下永无宁日。」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眼里都是泪水。

「青青,娘护不住你前路漫漫,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替你谋划一条平顺的人生,你不要怪娘。」

我怪她什么呢?

怪她因为爱我,不惜自戕吗?

一口薄棺将她抬出侯府,我甚至来不及和她道别吗?

我在沈贵妃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只觉得浮萍有了水,风筝续了线,孤魂野鬼终于在世间有了丝丝缕缕的牵绊。

沈行意几次想要开口,都被贵妃瞪了回去。

她拍着我的手,柔声细语地哄了许久。

我哭过一场,心情渐渐平复,终于止住了泪水。

贵妃见我不哭了,松了口气。

「青青莫要哭了,明日本宫便去求陛下做主,认你做义妹。你放心,有本宫一日,便护你一日。」

沈行意听了这话,急得不行,连忙打断忙贵妃的话。

「姐姐怎可认她做妹妹!」

我被他说得一愣,泪眼迷蒙地去看他。

他身子一顿,斟酌了一会儿,还是低声开了口。

「总之,我不同意,阿姐若是认了这个榆木疙瘩做妹妹,我便不做阿姐的弟弟了。」

沈贵妃气的丢了个空茶盏到他身上,直骂他混不吝,让他赶快滚出殿外,别惹自己生气。

安静吃菓子的六公主见舅舅被骂,立即窜了上来,一手拉着沈行意,一手扯上我,慌慌张张地就往殿外跑。

边跑边喊:「舅舅快跑,瑶儿掩护你。」

又摇着我的手,焦急催促:「青岚姐姐也快跑,我娘发起火,你也要遭殃的!」

我破涕为笑。

沈贵妃对女儿颇为无奈,叮嘱沈行意:「阿意你护着她们去御花园转转,今日春光好,陪青青散散心。」

沈行意得了姐姐的令,不情不愿地带着我们去了御花园。

他摸着鼻子,嘴里嘟囔:「瑶儿,舅舅尚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这个木头疙瘩姐姐,她明明和舅舅一般大。」

六公主做了个鬼脸,沈行意气得跳脚,嚷嚷着要把她丢到花丛里解气。

小公主闻言,尖叫一声,笑嘻嘻地拔腿便跑,双髻上湖蓝色的丝带被风吹得翻动。

沈行意假装要追,她边跑边回头看舅舅,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带着快乐与懵懂。

像一只误入尘世的小鹿。

两人闹腾了好一会儿,六公主一张小脸笑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我在一旁也跟着笑,心情疏解了不少。

玩了一会儿,六公主停在芍药丛里不肯再走,非要留在这里扑蝶。

她一路追着蝴蝶跑,我和沈行意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我知道沈行意讨厌我,特地落后了几步。

明明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不想因我走神,走着走着,却是撞到了他身上,直撞得我鼻子发酸。

他被我撞了一下,不太开心,沉着脸问我。

「走路不看路?」

我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一时失神,没有注意。」他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向前走,步子却慢了许多。

见他息事宁人,我松了口气,又将步子放得更慢了,只怕再撞上他,又要被骂。

他走着走着,却忽的停了下来。

好在我留心着他的脚步,适时停下,避免了重蹈覆辙。

「走这么慢,万一丢了,不是害我平白被阿姐责骂?」

「……」

御花园虽大,但我自小入宫陪侍在贵妃身侧,又怎么会走丢呢?

这是明摆着找我麻烦了。

我叹了口气,视线盯着脚尖,没有说话。

我知道沈行意讨厌我,已往也尽量避着他。已经够谨小慎微了,却还要被他时常这样为难。

我越想越委屈,将头垂得更低,眼泪啪嗒啪嗒掉到绣鞋上,濡湿了一片。

沈行意耐心有限,见我不理他,伸手便挑起了我的下巴。

我眼泪顺着他的手指,落到他的手背。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哭,四下看了一圈,把我拉到了一处假山后面,避开了一旁的宫婢和嬷嬷。

我被他拉进假山,不知道他又要怎么戏耍我,只好靠在石壁上,尽量远离他。

他从我手里抢过帕子,胡乱给我擦着眼泪,泪水被他越擦越多。

我偏过头,打掉了他手中的帕子。

这是我第一次和他发脾气,或者说是我第一次和别人发脾气。

从前我不敢的,我活得谨小慎微,只怕稍有差池,便会被刘氏抓到由头。

我怕她罚我娘在冬日的院子里站着听训,怕她说我被我娘教得品行不佳,以后不许我们母女见面。

可如今我娘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沈行意却没有生气,他皱着眉,认真且虔诚地用指腹替我擦着眼泪。

他指腹有着薄茧,略感粗粝,但声音却是出奇地温柔。

「别哭了,乖。」

他耐心哄着我,像我娘哄我那样。

我红着眼睛推开他的手,低下了头不看他。

他耳根微红,很不自在,一双手分别牵住我两只手,轻轻晃动。

「今日是我错了,你别哭好不好。」

自我九岁在春日宴上见到沈行意,就没见他这样温柔地同别人说过话。

和沈贵妃交谈时没有,和我庶兄对弈时没有,和那群纨绔打闹时没有,和盛云岚在春日宴上说笑时没有。

我被他眼里的温柔淹没,只觉得被他握着的手似乎起了火,灼得我双颊绯红。

我忙推开他,慌慌张张地跑走,甚至连方才打落在地的手帕都忘记去捡。

后来,任凭我如何想找,都没找到那方绣帕。

而沈行意手心温度,任我如何想忘,都忘不掉。

4.

京都萧瑟,整个春日都因着沈行意的死讯,显得阑珊。

沈行意的丧事由大内协办,饶是如此,我也累得仿佛脱了层皮一般。

挽月每日梳妆都要哭上一场,怪自己没有照顾好我。

「今个天气好,眼见桃花都开了,咱们今日去看看桃花吧。」

她一边给我梳头一边嘟囔:「小姐不是最喜欢桃花了吗?今日就别管府里那些劳什子的事了,总归有管家料理着呢。」

我摇头拒绝。

如今我寡居将军府,哪能当个甩手掌柜?若是不支事,怕是要被手下仆从欺负死。

我沉心静气,将府里的田庄佃户一一核查仔细,又将府账目支出理清。

待我梳理好将军府内的一切事宜,已到了仲夏。

仲夏阳光好,天气也还有些余凉,京都贵胃最喜欢在此时办宴席。

我是将军夫人,虽然寡居,却也收到不少帖子。

我一应推了,终日闭门谢客。

每日处理完府内事宜,剩下的大把时间,都由我自由支配,比在侯府时舒服多了了。

每日种花习字,看看闲书,偶尔听沈行意的乳娘肖嬷嬷讲讲他的童年糗事,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其实沈行意的童年糗事,我多少知道一些,因为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

春日宴结束没多久,沈贵妃就被诊出了有孕。

皇帝很是关心,指派了几个老嬷嬷看顾贵妃。

但奇怪的是,自打怀孕以来,贵妃便呕吐不止,整个人消瘦得十分厉害。

太医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国师出面上奏,请求陛下多找些福泽深厚的孩子呆在沈贵妃身边,同食同饮,保贵妃娘娘与腹中胎儿平安。

于是,我、盛云岚、方尚书嫡女,赵太傅嫡孙女,还有其他七八个朝中重臣的孩子便一齐送进了皇宫。

侍驾是天大的喜事,但若出了意外,不仅害了自己,还会牵连家族。

进宫的孩子,无一不是家世显贵,千宠万宠,只我一个例外。

但说来也奇怪,自从我们这群孩子陪在贵妃身边后,她的身子果然变好了。

不仅止住了孕吐,连气色都好了许多。

我虽然出身侯府,但作为一个不受待见的嫡女,时常要被这群孩子们排挤捉弄。

沈行意与我不同。

他长得和沈贵妃很像,粉雕玉彻,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很是讨人喜欢,加之深得陛下喜爱,他在宫里天不怕,地不怕,简直横着走。

他鬼主意多,入宫的孩子们很快便被他收入麾下,成了他的马前卒。

我话少,一向喜欢跟在最后面,明明不惹事不显眼,但他偏偏逮着我捉弄。

他会扯我的辫子,会抢我的菓子,会把虫子放在我手上,看我吓得我满脸泪水,但又不敢哭出声。

他被罚抄书,一群人愿意帮他鞍前马后效劳,他偏偏大手一挥,放所有人去玩,只捉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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