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关于《过把瘾》
看了《过把瘾》豆瓣上的一些影评,觉得写得不如刚看到的一篇博客@汗漫之宇 上的对我的口味,于是转过来以飨大众。
1、 这几天在土豆网上又把94年热播的电视剧《过把瘾》复习一遍,竟有了一点怀旧情绪。九十年代初的北京还是个淳朴的城市啊,路上还有那么多自行车,王志文饰演的方言,就是弓着腰骑在一辆26的“凤凰”上;路上还有那么多黄色“面的”;方言跟江珊饰演的杜梅第一次见面,一起乘的337路,还是两辆对接的那种公交车;准备跳楼的石静,听的是钢琴曲《秋日私语》,那一定是克莱斯曼弹奏的,我上大学时给对象买的生日礼物就是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和这个,用剧中潘佑军的说法,这“太布尔乔亚了”;发了财的潘佑军装修的家,满墙贴的都是壁纸;好几个人的屋子里都挂着风铃;离婚后的方言,无聊时看的是录像,录像带是香港的武打片,《碧血洗银枪》;方言第一集一直穿着件灰色的羽绒服,中间勒了道松紧绳那种,第二集穿着件和尚领的土鳖黄夹克后来就一直没怎么换过;江珊在剧中一直就是那种看起来很傻的蓬蓬头,宽肩膀大上衣;刘蓓呢,大眼睛大脸蛋,又大又圆的红苹果脸,像“红富士”的代言人;片中所有的女人似乎都喜欢穿宽大肥的衣服尤其是裤子,潘佑军那个不好好说中国话的媳妇除外;单位的舞会还是在食堂举行的,用王志文的话说,透着股鱼香肉丝的味儿。
江珊在337路上试探毛衣都开了线的王志文:“你爱人不会打毛活儿?”王志文用王志文的方式笑了,整齐的白牙。虽然他在剧中一直在抽烟,但牙齿是白的。江珊演的杜梅爱上了他,杜梅向“闺密”贾玲描述说:“别的男人吧,抽烟,烟往你脸上喷,他不,他给你扇。”不仅是杜梅,还有跳了楼的石静,还有杜梅的“闺密”贾玲,还有本来冲着房子去跟方言处对象的韩立婷,都喜欢他,还都是第一眼就喜欢上的。
我一直认为,王志文后来塑造的角色都没有达到《过把瘾》中“方言”的高度。那时候王志文还很瘦,两颊无肉,眼泡也没有现在这样浮肿。“方言”说起话来,一句是一句,冷幽默,鼻子和嘴共鸣,合谋;“方言”笑起来像个大孩子,可是眼角带着讥诮,像阳光下漂着冰块儿的河。方言在一个十分好笑的单位——文化馆——上班,那个文化馆门上挂着个“欢度五一”的牌子,从开始到剧终,一直就没换过;“方言”上班似乎就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对面办公的是个脸像个平面一把热毛巾就能抹平的家伙;“方言”无法忍受他的主任,原因竟然是他喝茶的动静特别大。在“方言”的周围,有两类人:一是像潘佑军和钱康那样的,下了海,赚了钱,当了经理,是新价值的体现者;一是在机关里,从小科员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办公室蜗牛。“方言”身在机关,对往上爬或者挣钱都没兴趣,在九十年代初的语境里,他显得很不靠谱,他像是漂浮在生活的表面,没有一种社会认可的价值让他扎下根去。
“方言”像什么?办公室浪子。落魄文人。混子。大孩子。甚至,还有一些贵族气质。很多母性洋溢的女人,第一眼就会爱上他,可是并不信任他,他让她们觉得不可靠。在爱情中,他注定是被动者。
2、《过把瘾》开头,是冲着悲剧或者黑色幽默去的,可惜从第4集之后,就落入煽情的俗套。《过把瘾》中的两个男人,潘佑军和方言,关系其实很微妙。因为石静一直喜欢的,其实是方言;并且石静嫁给潘佑军后,跳楼自杀了。两个男人,但凡有一个鼠肚鸡肠一点,他们就无法不互相仇恨。北京男人的大气,此剧演的很动人。《过把瘾》中的两个女人,杜梅和贾玲,关系也微妙的很。贾玲是杜梅的闺密,行动上倾向于杜梅,但心其实靠方言更近一些。杜梅的醋意,并非完全是平地起风波,在“吃醋”这事上,要充分相信女人的天赋。贾玲更像是如今流行的“第四者”,她和方言的关系,比友谊多一点,比爱情少一点,在责任感驱使下,始终以友谊为名,心存爱意却彼此克制不越常轨。两个女人如果有一个不识大体一点儿,她们就无法不恶语相向。想知道北京女人的优秀处,也可以看看《过把瘾》。
婚后不愿意回家的潘佑军对未婚青年方言打了三个比方:一是“监狱”,家就是监狱,看似文静的石静实则为精神暴君;二是“停尸房”,家里像停尸房一样,静的可怕;三是夹克,这也是最妙的一个比方,潘佑军说,有一种夹克,你穿了洗洗了穿,到该扔的时候才发现,还有一个你从未发现的兜儿,石静就是这样,兜儿太多。最后潘佑军总结石静,“她太布尔乔亚了,谁能永远保持热恋的温度呢?”这个问题,《重庆森林》里,金城武饰演的失恋小警察也问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也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爱情能否保鲜”,《过把瘾》就是从这个疑问开始的,从潘佑军的三个比方和石静的跳楼自杀开始的。
我注意“兜儿太多”这个比方,是因为,潘佑军和石静存在的问题,正是因为石静的心,至少是一部分,是拒绝向潘佑军开放的。他俩无法进行精神上的沟通。我甚至怀疑,对潘佑军和石静来说,“爱情能否保鲜”是个伪问题,因为我怀疑,他俩根本就没有爱情,至少,石静对潘佑军是没有爱情的。但杜梅是爱方言的,而且爱的很疯狂。她对方言的爱,从开始到剧终,一直滚烫。所以,“爱情能否保鲜”,这个问题,实际上是提给方言的。
3、方言和杜梅第一次相见就是在石静的葬礼上。他们的爱情从开始就笼罩在石静的阴影之中。方言在整个爱情中都很被动。第一次相见,方言对杜梅一无所知,但杜梅已从石静的多次描述中对方言有了深刻的印象。杜梅对第一次见面的方言说:“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我觉得你的眼窝儿应该再深一些,像鹰。”因为石静说,方言其实特别敏感。杜梅说,石静喜欢你但没嫁给你是因为她觉得你没有责任感。“敏感”和“没有责任感”,是杜梅初次见面就抛出的结论,对此,方言没有进行有力的否认。他显得很被动。领结婚证时,方言明显有点准备不足的感觉。他们结婚的新房,是一间带黑板的教室,这也显得很诡异,总让人没有稳扎稳打、细水长流过日子的感觉。
他们因何离婚,表面上看,是杜梅疯狂的爱,对方言形成了一种束缚。使人印象最深的场景,就是杜梅把方言捆起来,拿着菜刀逼问方言:“说你爱我”。这个场面不妨看成是二者关系的隐喻:紧捆住方言的绳索就是杜梅的爱,最终逼得方言不惜用头撞破玻璃以求自由。
杜梅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逼着方言说“你爱我”?
跳楼自杀的石静,一直是杜梅心中的阴影,她担心方言的爱会因婚姻因时间而褪色而冷却而厌倦。更重要的是,杜梅从未从方言那里,得到过一次主动的、清晰的、肯定的答复。方言总是被动的敷衍,让这种逼问和怀疑形成了恶性循环。
方言为什么不能主动而又肯定地答复杜梅呢?男人总是羞于将爱说出口,这种性格或者性别上的原因,显然不是关键所在。方言是个特别敏感的人。他有一种恐惧,这种恐惧其实就是杜梅的恐惧,爱情真的在随时间而变成厌倦。因为他爱她,所以他为爱的渐渐削减而恐惧,因此不能给杜梅一个主动清晰的答复。
新婚之夜,杜梅说:“从今以后,我就只有你一个朋友了。”这话实际上非常恐怖。它意味着,方言对杜梅来说,就是整个世界,她主动削减了自己世界的丰富性,因此,也有权要求方言,做出同样的牺牲。以致方言有次吵架时说:“自从跟你结婚,你把我的朋友都得罪光了,没一个人上我这儿来了。”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与沃伦斯基的悲剧,依然是这个问题。对沃伦斯基来说,安娜只是他爱的一个女人,而对安娜来说,沃伦斯基就是整个世界。安娜为了沃伦斯基,舍下了丈夫,舍下了孩子,舍下了她的社交圈子,因此她有权利要求沃伦斯基削减自己世界的丰富性。而这,正是二人悲剧的原因所在。
杜梅对方言以前的恋爱历史问题做了一番苛刻的审问后,很大度地说:“我不怪你,只怪我没早认识你,把你一个人扔在社会上,社会多复杂啊”。这番充满“母爱”的调侃也说明,在两者的关系中,杜梅扮演的是“施爱者”、“拯救者”与“保护者”的角色,而方言始终是被动的一方。
我们如果特别注意的话,会发现,在机关里,方言也是始终处于被动忍受的角色。在机关这个价值体系里,方言是个失败者,无能者。所以他如果有何渴望的话,他渴望的一定是,在另一个精神空间里,他是主动者,他的价值体系,能在这个空间里得到合适地摆放。但是婚后的家,似乎成了单位的延续。方言曾经对潘佑军说,他做了个梦,梦见杜梅和王主任躺在一张床上,他坐在床边,流泪。这个梦是《过把瘾》中一个重要的隐喻,在某种意义上,王主任和杜梅确实构成了合谋的关系。
爱情的开始阶段,往往是双方主动地开辟共有的精神领地的过程,这个过程伴随着开拓、发现和交流的刺激感;如果这种开疆拓土的过程,不能持续下去,那么爱情就会变成厌倦。当婚姻或者固定下来的情感,要求一方付出不断削减自己精神领地的代价,要求一方始终扮演被动者的角色,或者一方的价值体系像家具,在这个空间里得不到合适的摆放,那么情感的破裂在所难免。
从第4集后,这部电视剧逐渐走向平庸,因为复婚后那个深层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所以只能来一个拙劣的情节以敷衍:让方言毫无铺垫地患上了一种叫“肌无力”的绝症。其实,方言在两人的爱情中,确实一直是个无力者,这是两人情感上的绝症。
4、
电视剧《过把瘾》改编自王朔的《过把瘾就死》等三篇小说。无论“过把瘾”还是“过把瘾就死”,都是一种赌徒心态,明显地对爱情长期保鲜、细水长流缺乏信心。对爱情最严峻的考验,常常不是厄运、痛苦和灾难,而是日常琐屑生活的磨损。柴米油盐、瓶瓶罐罐的日子,看似是物质的,其实全靠双方精神的兼容才能支撑。这倒让我想起了一桩禅宗公案:
僧人问禅师:“我刚入丛林,请指教”,禅师说:“吃饭了么”,僧人说:“吃了”,禅师说:“洗碗去。”
禅在哪里?假如你不能在洗碗这么简单的行为上找到生命意义的话,你在哪里都是找不到的。我们可以套用这个道理:假如你不能在柴米油盐瓶瓶罐罐里找到爱情,你在哪里都是找不到的。
杜梅和方言的问题在于缺乏“真实感”,不是说剧本不真实,而是两个人缺乏“确确实实在拥有爱情拥有生活”的感觉。杜梅很爱方言,但这种爱看似强烈疯狂,却很空洞。我们看不出她和方言共同的精神领地的疆域,甚至我们也看不出来杜梅认同方言的具体内容。方言更是一个漂浮的人,我不是说人在机关就要漂浮,他的问题是人虽在机关但不在那个价值体系里。真要像生活那样生活,那日子就要建在共同认同的价值观念之上。方言与杜梅离婚后,方言似乎变了个人。有两个原因:
1、他辞职了,从一个司机开始做起。用方言的说法:“我要实实在在地干点事”。换句话说,他开始找回生活的“真实感”。真实感的回归,背后是方言价值观的渐渐清晰。
2、在与杜梅的关系中,他开始变成了主动者。最简单的一个事实,复不复婚,至少有一半是要他说了算的。
我很希望这个电视剧能顺着这个问题演下去,但编导匆匆安排了一场绝症。从而使这部电视剧在赚取眼泪的同时,浪费了前四集里已经渐渐显出力量的思考。
网址:转载:关于《过把瘾》 http://c.mxgxt.com/news/view/821258
相关内容
翻拍毁了《再过把瘾》!!想当年|《过把瘾》:罗曼蒂克消亡史
《过把瘾》经典回顾:30年前的爱情教科书,你过瘾了吗?
再过把瘾
你小时候看过《过把瘾》吗?
《过把瘾》:永恒的都市爱情经典
为什么我说《过把瘾》是国产爱情第一剧
“反派”李幼斌:过了一把刑警瘾(附图)
华娱:过把瘾
看过王志文和江姗主演的过把瘾吗?怎么评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