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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12-08 14:44

曹可凡在《建国大业》上映后好好思考了电影表演这档事,在那部集合了中国最多明星阵容的电影中,他饰演上海市长吴国桢。但曹可凡显然不满意自己当时的演技,在自传《人生AB面中》中,他回忆道:“虽说只有一句台词,但从我口中说出总觉得像朗诵,表情也比较僵硬,不自然。”

尽管电影不会重拍,他还是决定将不足弥补回来。通过查阅有关吴国桢的资料,曹可凡才真正进入这位背景复杂的民国要员的个人世界,当他去纽约中文电视台访问时,甚至特意抽空拜访了仍然健在的吴国桢长女吴修蓉。

那次电影经历,让这位中国广为人知的电视主持人意识到,主持和表演的艺术截然不同。此后,曹可凡开始有意识地做出电影表演上的尝试,2011年,他接受张伟平的邀请,参演张艺谋的电影《金陵十三钗》。

而就在曹可凡接受界面娱乐专访后的11月3日,他便出现在洛杉矶第12届中美电影节开幕式上——由他参演的电影《上海王》在电影节中收获了三项大奖,其中曹可凡本人获得了最佳男配角奖。

曹可凡的表演欲来源于少年时代的偶像们,那时是译制片最风光的年代,邱岳峰、毕克,那些杰出的配音演员让曹可凡迷恋上这一行当。甚至于在中学阶段,曹可凡就主动找到上海译制片厂,毛遂自荐。

尽管没能加入上译,曹可凡在表演上的天赋却一日日展现出来,到了22岁那年,身为上海第二医科大学的学生,终于在上海电视台主办的1987年大学生主持人大赛中脱颖而出。

在晚会节目盛行的1980年代末,上海地区的主持人资源严重匮乏。曹可凡一面进行着本科与研究生学习,一面以编外人员的身份接手一个又一个电视主持与晚会主持任务。直到7年后的1995年,他才正式放弃医学道路,加入东方电视台。

曹可凡早期的主持经历相当驳杂,从曲艺类的《星期戏曲广播会》到侧重高雅艺术的《诗与画》,这些看似边缘的题材给了曹可凡意想不到的接触艺术大师们的机会。

至今他仍会对自己曾经主持的“国际相声大赛”感到自豪:“除了马三立先生没到之外。几乎所有的中国相声界的人都来了。”另一件让他感到有趣的事情是,由于年轻时便和侯二爷(耀华)、侯三爷(耀文)玩在一起,得了一个“曹四”的外号,侯耀华曾不止一次开玩笑称“曹可凡在相声界的辈分可不低”。

90年代初的侯耀华还没因出演《编辑部的故事》而成为大众明星,那时对于曹可凡来说,更为难忘的是在侯家与侯宝林老先生的见面。侯宝林是相声界的一代宗师,而对于眼前这位从上海远道而来的年轻人,却不吝惜言语,时常将自己对于相声包袱的技巧、对曲艺人物的臧否在闲聊中告诉曹可凡,这让正在主持戏曲广播节目的曹可凡大开眼界。

除了曲艺,曹可凡还主持过另一档节目《诗与画》。时已暮年的画家程十发正是通过节目才知道了曹可凡,在一次偶遇后,他邀请这位“小朋友”来家中赏画,说是赏画,通常是程十发讲解、曹可凡聆听。程十发家藏数百幅明清大家真迹,当唐寅、石涛用过的画纸被自己的手掌摩挲时,曹可凡明白自己的运气常人难得一遇。

与精通国画的程十发老人相比,陈逸飞则为曹可凡增添了许多西画知识。陈逸飞与他的上海同乡陈丹青一样,1980年代早期在纽约开始大红大紫,在随后20年中成为中国当代最受推崇的艺术家。2000年,陈逸飞携新婚太太前往欧洲度蜜月前夕,一通电话打给曹可凡,问其是否有兴趣一道前往游玩。

曹可凡玩心大发,竟一口答应下来。于是便有了他同陈逸飞在蜜月之旅中赴欧赏画的经历。据曹可凡回忆,在一连三周的旅行中,几乎每天他们都流连于各地的博物馆与歌剧院。陈逸飞夫妇带着他从法兰西游览到西班牙,从卡拉瓦乔看到委拉斯凯兹,这让本身对艺术有兴趣的曹可凡感到非常过瘾。

与众多的艺术家结缘的经历,最终成为曹可凡开发出属于自己的节目的契机。2003年,《可凡倾听》开播,这是一档专注名人访谈的电视节目。曹可凡将它视为将自己兴趣与专业结合而来的成果。其实早在1990年代,他便已经尝试过这一类型的节目《名人专列》,早期嘉宾中包括张国荣、姜文等。

即便是曹可凡,也并非每位名人都能顺利采访,譬如遇上惜字如金的周星驰,或是著作等身的王蒙,他都有为采访感到头疼的时刻。某次,曹可凡试图联系上几乎隐居状态的文物学家王世襄,然而各种努力都成徒劳,最终,依然是曹可凡的“老人缘”帮上了忙——画家黄苗子出面代他向王世襄转达邀请,这才使采访顺利落实。

时过境迁,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的曹可凡早已不是“小朋友”,忘年交中的许多人物更是纷纷作古,风流云散。曹可凡对此的体会,外人不得而知,但收录了其半生事业和社交轶闻的自传作品《人生AB面》已由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付梓出版。文艺界的往事,从其中或许能窥一斑。

以下是界面娱乐对曹可凡的专访全文:

界面娱乐:与上一本发掘祖先故事的《蠡园惊梦》相比,写作一本对自己综艺从业生涯的回顾作品,有什么不同?

曹可凡:写自己的经历相对来说容易很多,上一本书做家族史,要做很多的档案查询,这对我来说是没有经历过历史学训练的人是比较困难的。这本书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大多数是一些自己的事。

界面娱乐:你从儿时开始回忆。这种长达五十年的时间跨度,在档案资料获取上有难度吗?

曹可凡:资料很好获得。因为都是有关我个人的,我都有保留。资料收集方便很多,不像《蠡园惊梦》那么复杂。

界面娱乐:你是1987年开始走上主持人道路,当时你正式的身份其实是二医大的大五学生,怎么平衡时间安排?

曹可凡:那时我还在学校里头,主持工作不是太忙,电视台工作也没有现在那么多。大概一个礼拜录一次串联词就可以了。

电视台工作比较多的时间已经是我研究生毕业了,就是留校任教那段时间,我把我的课上完就可以了。所以我选了一个7年制的班,本硕连读,英文授课。那个课比较少,一个礼拜四节课。

界面娱乐:后来在医院实习的时候,据说你还探望过上译的毕克老师?

曹可凡:那是在瑞金医院实习的时候,毕老师身体很不好了,肺功能非常非常差。因为那个时候他的一个儿子猝死,另外一个儿子又在美国,所以他很寂寞,我就跑到那跟他去聊聊天。我不仅去看他,还去看了梁波罗老师,他当时得了坏死性胰腺炎,很危险,家属都不能进去。有一天他们说有人来看你,他后来说心想一定是曹可凡。那是他最危险的时候。我都认为他很难过关的,但瑞金医院就是胰腺炎特长,最后转危为安,他经常在节目里说起那段故事。

界面娱乐:上译的配音演员里,你喜欢的还有邱岳峰?

曹可凡:但邱老师是我唯一的没见过的,去世太早。其他的配音演员我后来都熟悉了,其实我读大学前考过翻译片场,我找他们有一个人叫翁振兴,让他听我是不是可以做配音。他一听说非常好。但你还是中学生,你应该去读书,这个专业读书以后喜欢还是可以做的。

界面娱乐:后来你也参与了一些配音工作,是在上译吗?

曹可凡:上译没有。我当主持人之后有一个配音部门,音象资料馆也有一个配音部门。后来我还有幸和尚华老师一起配一个苏联的电视连续剧,挺好玩的。我以前前后鼻音分不清楚。后来配音以后,里面有好多戏剧学院的台词老师,他们就会给你正音,我的前后鼻音是这样学的。

界面娱乐:提到正音的问题,你说过,自己的口音里偶尔会带点“京味儿”,是受到侯耀华、侯耀文兄弟的影响。

曹可凡:主要是侯耀华。1990年前后,侯耀华当时长期在上海,他处了一个女朋友,是一个歌手,我们演出经常会碰到,这样我们就常去那个姐姐家,就老跟侯耀华碰一起,京腔就是跟他学的。那个时候侯耀华还没出名,没拍《编辑部的故事》。我和侯耀华、侯耀文特别熟。他们这辈里人家都管他们叫二哥三哥。后来他们管我叫曹四,所以耀文常开玩笑说我在相声界的辈分比较大。

界面娱乐:所以也和侯宝林先生打过交道?

曹可凡:我记得第一次去北京见他,是侯耀华自己开车到火车站接我。后来经常住在他们家里,他和侯宝林先生一起住,于是我常能听到侯先生聊天,之后继续认识了侯耀文、姜昆和马季老师。

当然后来我还做过一个国际相声大赛,除了马三立先生没到之外。几乎所有的中国相声界的人都来了。

界面娱乐:你们通常会聊些什么话题?

曹可凡:聊艺术,听侯先生讲包袱,那个时候不太懂事,其实应该记下来。他特夸马季先生。马季对相声最大的贡献是,相声里原本有很多脏包袱,马季先生把他们改造成干净的包袱,现在这些脏包袱好像又回来了。

侯先生还会和我讲节奏,停顿。一个包袱怎么使。不能全说完,说完就不可乐了。包袱得让观众有一个反映的时间差。那时我刚做主持人,所以侯先生算是我最早接触的大师级艺术家。

他们家吃的特别简单,烙饼,骨头汤,家里都是字画,坛坛罐罐。我们都不太懂。我那个时候主要是听。

界面娱乐:当时结识一批相声界的人物,是因为正在做《星期戏曲广播会》吗?

曹可凡:那个时候一直在做,后来就做国际相声大赛。《星期戏曲广播会》是张培做的,后来她因为得肝炎没法做了,就向电视台推荐说曹可凡还可以。这是一档直播的广播节目,对我的锻炼非常大。我做了一年的时间,张蓓身体好了以后,就变成我们双主持。

界面娱乐:那段时期,上海的编制内的主持人其实不多,你有大概七八年的时间,都属于编制外的主持人?

曹可凡:对,我那时就是一个编外主持人。我是87年开始做主持,那会晚会特别多,包括行业的广告晚会,厂庆晚会,那时上海的主持人没几个,陈燕华去美国了,张培还是电台借过来的,还有小辰老师,就这么几位。后来电视蓬勃发展,大量的节目来不及做,缺少主持人。

那个时候晚会特别多。而且有行业的广告晚会,一个场庆40周年,30周年,缺大量的主持人。我们就是那个时候出来的。

界面娱乐:上海这种主持人缺乏的局面大概到了什么时期得到缓解?

曹可凡:大概到93年,东方电视台成立以后,它与上海电视台形成竞争关系。两边就开始找新的主持人。上视那个时候起用了几个新的主持人,陈蓉啊,王子啊。我们这就是我、袁鸣、董卿、夏琳,都是那段时间出来的。我正式调入东方电视台是95年,那会上海的电视主持人慢慢多起来。

界面娱乐:你进入东方电视台后,第一个参与制作的节目是《飞越太平洋》?

曹可凡:其实是《快乐大转盘》,中国第一个游戏类栏目,《飞越太平洋》也属于那一批。当时他们找两个主持人录了一期,录的不顺利,从下午2点半录到凌晨4点半。制作人一想这样不行,要重新找人。导演原来是我们大学生节目的主持人,他找了陆英姿,要她推荐一个男主持人。陆英姿说那就曹可凡吧。

我是因为这个节目才去了东方电视台。当时我们的台长有一个目的。台里认定几个好的主持人、好的编导,重点培养。所以后来在主持人方面,他把重要的担子压在我和袁鸣身上,我们两个密切合作了十年时间。因此早期我和张培搭的比较多,中期就是和袁鸣搭档。

界面娱乐:后来你就开发了自己的名人访谈类节目《名家专列》,题材和后来的《可凡倾听》似乎是一脉相承。

曹可凡:《名家专列》原本隶属于东方直播室,是一个日播节目。其中有一天是名人访谈,后来把名人访谈这块抽出来作为单独的节目,叫《名家专列》。你们现在网上看到我和张国荣做的那个,应该是第二期或第三期。第一期是谁我想不起来了。

当时做了好多人的专访,张国荣、陈道明、姜文等等。现在看当时做的很肤浅,那个节目生存的时间不长就被整改掉了,但我一直觉得人物访问挺有意思。我平时喜欢读人物传记,一直对别人的经历都挺有兴趣的。所以03年后,台里当时让我新开栏目,把这个节目再拿起来做,就有了《可凡倾听》。

界面娱乐:做了这么久的名人专访,有没有感到头疼的嘉宾?

曹可凡:最难做的类型是作家。我有个强迫症,喜欢采访一个人就把这个人的资料拿出来看一遍。但遇上王蒙老师,我一查他写过一千多万字,这让我当时非常头大。所以我专门找一个华师大研究当代文学的老师,每次我要做作家访谈,先去上两个小时课,他把这个作家跟我讲一遍,帮我建立一个认知框架。

还有一种比较难做的就是你太熟的人。对毛阿敏我就没办法做访谈,一问某个问题,她就会说“曹可凡这个事情你知道的,不好讲的”。

界面娱乐:这些专访里,还有哪些你印象深刻的?

曹可凡:有次我做张国立的访问,那时他儿子第一次出事,我们两个从凌晨12点谈到2点。包括我和李亚鹏也是从12点做到2点,那个时间段夜深人静,仿佛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了,心无旁鹜。

界面娱乐:不久前,我在书城听你作为嘉宾谈到两宋的绘画艺术,谈到《写生珍禽图》,发现你对于艺术有不一般的热情,这与你和程十发、陈逸飞几位先生的交情有关系吗?

曹可凡:以前我做过一个《诗与画》节目,那时就和程十发先生比较熟。他家里有两张元画,至于明清大家的作品有200多张,包括唐伯虎、八大山人、石涛。我在他家里就可以摸这些画。譬如今天去,我俩就看两幅陈老莲(陈洪绶)的画;明天我想看郑板桥,他就再拿两张,一张一张向我讲解。后来我又认识了陈佩秋先生,她对两宋艺术很有心得,我也常常听她谈两宋的事情。

界面娱乐:西方艺术这块是不是会和陈逸飞聊?

曹可凡:陈逸飞先生对我来说就是西画美术史的讲述,他不是学院派那种方式讲。有一年我和他到欧洲旅行,我们一起去看卢浮宫,非常壮丽,到意大利佛罗伦萨,从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开始看。他对我说里面有30张画是重要的,然后一张一张给我讲,比如讲卡拉瓦乔的画,就看《微醺的酒神巴克斯》就行了。

我记得当时我们在一个厅里,一半是丁托列托的画,一边是达芬奇的画,都是宗教画。陈逸飞说“你看,都是文艺复兴的大师,但是他们有差别的”。接着他向我解释了为什么达芬奇的技法要高于丁托列托。后来我们又去了西班牙看委拉斯凯兹的作品。

那次我们在欧洲走了三个星期,几乎每天都去博物馆,去歌剧院。

界面娱乐:那次也是制作节目需要吗?

曹可凡:没有,这事很好玩。当时是他和太太度蜜月,他太太我也很熟,他俩就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去欧洲。我也傻乎乎说好啊,于是做了三个礼拜的电灯泡。纯粹是去玩,没有工作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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