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降级、审美滑坡、多元化丧失，倒轨时代来临

近期，网上有关消费降级这个话题的讨论又愈发火热了起来。

其实早在2019年，消费降级这个词就已经开始在社交网络上流行了。因为并不是一个严谨的学术概念，大家使用这个词的语境大抵是为了表达:

曾经能买到的东西，现在用同等的钱却买不到了。

据可查证的资料，消费降级一词最早是在2017年长江商学院的一次论坛上被提及。其本意是指:

新兴企业通过低价策略迅速占领市场，但获得垄断地位后便取消了一系列优惠政策，开始薅消费者的羊毛。以至于消费者花同样的钱却只能买到或享受到大打折扣的产品和服务，等于变相的消费降级了。

如今，消费主义已经深入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人们愈发的痴迷于符号价值的实现，从而忽略了商品本质的使用价值。而人们对于符号价值越执念，越要付出更多的交换价值亦或是在使用价值上让步。

换句话说，消费主义让同等功效，即同等使用价值的商品更贵，让同等价格的商品没那么好用。由此让消费者所产生的主观感受，就是消费降级。

以入驻各大娱乐综艺频道的购物APP——拼多多为例。拼多多在互联网迅速发展的时代里，以价格低廉的优势，在近年迅速走红。但是，拼多多却是底层消费崛起的代表。2023年一季度，拼多多单季度实现营收376.37亿元。同比增长58%，大超市场预期。更是以101.56的归母净利润，领跑全行业。

在这样一个攀比性、竞争性消费愈演愈烈的时代，同样的收入水平所追求的符号价值越高，你的耳目喉舌肌发体肤能切身感受到的使用价值就越低。消费降级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消费主义入侵我们生活的程度越深，人们追求符号价值越投入，我们所能感受到的消费降级就越严重。

消费主义的荼毒不在于表象上能够买的商品贵了、少了多少，而是在于本质层面上生活品质的降级。即便拒绝消费主义的群体，也很难在这个时代独善其身。因为除了消费主义包装的产物，几乎没有其它东西可供选择了。

就比如你喜欢吃巧克力粉千层面包，但当脏脏包这一个符号成为了网红符号之后，我们就只能购买溢价的产品，被消费主义薅一把羊毛。除非我们能隐居山林、自给自足，主动在这个时代放逐自己。

这就联系到了我们下一个话题:全社会被动的审美滑坡。

如今当红流量明星的四大特点:演技差、没唱功、全靠脸、卖人设。这些流量明星占据了我们目所能及视野内的所有景观，这就是审美滑坡的典型代表。

上世纪60年代，法国思想家居伊·德波提出了景观理论。德波所谓的景观，揭示的是一个符号胜于物体、副本胜于原本、幻想胜于现实的时代。直接存在的一切全都转化为一个表象，原先经济社会生活中实际存在的关系如今已转变成一种依托于表象化的名望。

大家回想一下，我们儿时听的是什么？听的是周杰伦、林俊杰、王力宏和王菲。当然，跟这些神仙相比有点欺负人。可就算是当年经常被我们嘲讽的“QQ空间音乐家”许嵩，其作词、作曲以及唱功也足以秒杀当今所有小鲜肉。

这不是什么厚古薄今，艺术的鉴赏和审美的批判只要稍作训练，优劣高低还是分得出来的。哪怕是让00后去听周杰伦和王菲的音乐，他们也分得出好坏。不是老年人瞧不起年轻人的文化，而是典型的审美降级。

审美降级的根源是在我们目所能及的范围内没有好东西了，而我们目所能及的是景观，是资本通过流量推送给我们的东西。

为什么资本不需要好唱功、好演技？

因为不符合成本-收益最大化原则。

唱功、演技等不但要看天赋，更需要艺人的努力和进取心。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但是资本根本就没有这个耐心。明明通过成熟的流水线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大批量复制流量小鲜肉，一样有买单的巨大受众，一样能赚的盆满钵满，又何苦为韭菜的审美诉求去增加自己的风险呢？

2018年，《我不是药神》一经上映便是获得了极好的口碑和称赞，大家对片中的王传君和黄毛更是印象深刻。但是，诸如《人民的名义》中的老戏骨、《我不是药神》和《无名之辈》中的实力派演员，他们可有得到过主流资本的青睐？可曾有一档热门综艺或真人秀邀请他们担任台柱子？可曾有时尚大牌邀请他们做代言？从来没有。

资本向来是最精明、最嗜血的动物，如果有一个最低风险、最低成本的方案，这只看不见的手便决不会选择次低成本的方案。因此，资本不需要审美、不需要实力，只需要复制成本最低廉的景观就足够了。

正式基于此，我们在文娱领域看到的大都是同质化的内容。穿越剧火，就一窝疯拍穿越剧。清宫剧火，就一窝疯拍清宫剧。卖腐元素受到大家欢迎，就顶着尴尬强行凑CP……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而这，就又与多元化的丧失紧密相连了。

景观世界里有一套流氓逻辑:出现的就是好东西，好东西才会出现。

我们可以在社交网络上看到众多类似的言论:你凭什么说我家爱豆演技不好？你看看票房有多高！你凭什么说我家爱豆唱功不行？你看看他排名多高！你看看他一条微博转发量有多少！

但殊不知，群众是好欺骗的。需求可以被塑造，市场可以被引导。当所有人都被资本营造出的廉价需求牵着鼻子走，审美降级也就自然而然的完成了，压根就不需要给你提供好东西。

所以，需求驱动生产的神话根本就不存在。不是观众呼唤演技派就遍地都是演技派，就是有，资本也早就将这种现象给边缘化了。在资本面前，个体消费者根本不配拥有自己的审美。

由此，绝大多数的群众都在懵懂中接受了资本提供的廉价与次级审美。哲学层面上的本质、艺术层面上的优劣以及审美层面上的美丑，就这样被资本和流量塑造的景观全部掩盖了。

另外，随着资本的景观形成了一套完美的闭环，相关的一整套产业链也日益成熟。为流量明星刷虚假流量，动用粉丝和资本的力量打榜、刷票房，控制评论、热度，控制中立微博评论、集中举报负面微博等等。

有一些当红艺人出了丑闻，其微博底下的评论都是清一色的支持。相信大家都有过类似的感受“这都是什么鬼？这个世界的三观崩坏了吗？”

其实这些评论一半是粉丝控的评，一半是营销公司用机器刷的。不光可以刷本人的微博，还可以根据关键词全网刷水控评。通过点赞占据热评最高点，也就算占据了景观的展示位，让反对言论遁于无形。

诸如“公道自在人心”的这类话语，不过是自我聊慰罢了。原本就不是给我们看的，而是给粉丝看的，好让他们坚定信念。于是在这样一个“虚假成了虚假他妈”的自欺欺人的生态循环中，资本和景观又一次大获全胜。

当然，资本与景观的进攻还远不止如此，这个循环已经入侵到传统领域的方方面面。一些流量明星即便业务素质不过关，也能通过资源和商业价值堂而皇之地成为选秀节目的导师，去指导唱功比他们专业数倍的选手。

资本更是与行业传统权利媾和，在专业认证的各大奖项上愚弄观众的智商。从颇具争议的金鸡奖影帝、影后以及最佳电影的评选，就不难看出现在大陆文学界的奖项评选就如中国男足一般不要脸了，堪称“文体两滑坡”。

第33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配角李易峰，击败了《烈日灼心》的段奕宏。最佳女配角杨颖更是凭借在《寻龙诀》中所扮演的一具美艳无双的尸体一举夺奖。就这样，资本的景观形成了一套完美的闭环。让虚假通过一系列洗白的循环变为了真实，完成了对所有人的审美强奸。

更可怕的是，当复制的景观占据了所有的展示舞台时，真实和本质就会被无限边缘化，从而脱离人们的视野。

大家口中的那些老戏骨、实力派和演技派，如果没有噱头、没有话题、没有炒作，还有谁愿意关注他们呢？

而没有关注就意味着没有流量，没有流量也就自然不受资本青睐，甚至连本应属于他们的奖项和荣誉也都化为乌有。

这就是景观世界的一大定理:当一个事物不被展示，那就意味着它不存在。因此，整个世界的多元化也就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但是，如此大范围的消费主义入侵和审美降级必须存在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互联网时代的来临。尤其是社交网络铺天盖地入侵人们的生活，景观被如此完美的复制与展示，这在人类漫长的文明史中是绝无仅有的。

所以现在的小鲜肉演技不好、唱功不行并非各类问题，而是新时代所面临的新问题。互联网和社交网络的存在，让所谓的歌手不需要好好唱歌，就能满足资本的需求。让所谓的演员不需要有好的演技，就能达到投资方的预期。

居伊·德波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在生活中，如果人们完全顺从于景观的统治，逐步远离一切可能的切身体验，并由此越来越难以找到个人的喜好，那么这种状态就会无可避免造成对个性的抹杀。

因此，与审美滑坡互为表里的就是多元化的丧失。资本要求大规模流水线可复制性的文化产品，要求成本最低，风险最小。那么，这注定就会产生在审美领域的同质化现象。

以整容为例，我对于整容是持一个包容态度的。从个人角度来讲，追求一个更好的相貌无可厚非。但是，审美向来都是多元化的。如果一个社会形成了普遍的整容脸、网红脸，那就成了问题了。

大家都曾吐槽韩国的选美小姐、我国的选秀小鲜肉，感觉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分不清楚谁是谁。其实，这就是低成本的景观复制对多元化的吞噬。

无论在哲学、经济学、美学、人类学或是生物学、环境学中，多元化优于同质化这是一个基础共识。但是，疯狂增长的资本并不诉求于多元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去多元化才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本质。

大工厂吞并小作坊，这是生产力发展的需求，是好事。但是随着资本的成长，大托拉斯还要吞并大工厂。最后，市场上就剩几家垄断寡头斗法，多元化也就难以维系。

亚当·斯密曾设想:资本通过看不见的手，会形成一个完全的竞争市场，达到资源分配的最优化。

但事实证明，他的设想错了。最后的巨无霸资本只会产生垄断市场，以获取高额垄断利润、批量制造消费主义符号、复制廉价景观。

北京南锣鼓巷、上海田子坊、杭州河坊街、成都宽窄巷子、武汉户部巷以及南京夫子庙……

去过这些地方的朋友，有没有发现这些景观的同质性无比之高？虽都美其名曰“城市特色”，但其本质都是垃圾食品+廉价淘宝货的小商品购物街。这种可复制景观的入侵对于每个城市的多元化生活，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对于这种连锁商业街没有敌意，这是生产力发展的结果，对经济也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但我们同样需要关注这些发展过度的景观对多元化的驱离，资本不需要传统的胡同，资本只需要出售高价淘宝货的场所。资本不需要特色的弄堂，资本只需要展示高价义乌小商品的舞台。

资本主导下文艺创作的复制我们已经阐述明了，如今就连个人的主观创作和表达都难逃去多元化的命运。

要明白，各大短视频平台原本是人们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绝佳场所。但用过的朋友都知道，里面全是统一的模板。什么火就一窝疯拍什么，你不按我的模板拍，我平台就不给你流量。

人们的主观能动性、独立审美和批判性思维便会被进一步消磨，沉迷于对于景观的模仿和廉价的复制。

聊到这里，有人估计就会问“为什么日韩的很多明星都唱跳俱佳？就算是偶像，也普遍优质。而不像我国的明星和演员，演啥啥面瘫，唱啥啥跑调”。

要知道，中国的发展有着自己的特殊性。中国是一个十四亿人口的统一大市场，这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绝无仅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这不有句玩笑话“十四亿人口，一人给我一毛钱，我就成亿万富翁了”。如今看来，这并不是个笑话。像日韩这些放眼全球都算是人口密集的国家，跟我国相比那都是个弟弟。

如此庞大的市场给了景观廉价复制的机会，资本获取收益也就变得愈发便捷。即便各方面能力都敷衍了事，即便艺人有诸多黑点，但也架不住人多啊。就算比率再小，基数大也能战胜一切。

放眼全球，资本的膨胀与廉价景观的复制已成为大趋势。在同样有着大市场文化区的欧美，纯流量担当卡戴珊家族的兴起就足以说明一切。

同样，好莱坞在近几年来也开始频繁炒起了冷饭。速度与激情续作、星战续作，侏罗纪续作、终结者续作，无一不是对经典的狗尾续貂。而对于前作经典内容的无脑复制更是让人乏味，除了卖弄情怀之外，可谓是一无所有。

就连主打“超级英雄”的漫威电影，也开始在风格上单一化了。以《雷神3》为例，其题材完全可以拍的更史诗、更黑暗、更荡气回肠一些。奥丁的死亡，阿斯加德的毁灭，权力与欲望，牺牲与救赎、替天行道与伦理情常……

这些都是可以拔高作品的题材，但是漫威却生生将雷神拍成了又一个银河护卫队系列。这种风格的成功更是让漫威放弃了不同题材的尝试，开始走轻松愉快的路线了。

我尊重漫威的商业选择与导演的艺术表达，但同时也感慨同质化的时代已经无可逆转。消费主义符号的塑造、批量景观的复制，都让资本主义的控制深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倒轨时代的来临已是不可避免，这或许就是资本主义时代的杀人诛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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