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骂战、树立对家、造谣拉踩……是什么让部分“饭圈”走向畸形

在巴黎奥运会乒乓球女单决赛中，国乒选手孙颖莎与陈梦的较量，本该是一场赏心悦目的比赛，但当陈梦成功卫冕时，现场观众席却传来了嘘声。一些不理性粉丝对陈梦的言语攻击，还逐渐从线下蔓延到网络平台……对此，不少网友乃至“饭圈”成员都表示，孙颖莎与陈梦，两人都是为国争光的运动员，为何会遭至如此拉踩？

“饭圈文化”，是一种始于娱乐圈，由时代、技术和产业发展的共同作用形成，正向发展有利于凝聚社交圈的存在。但令人担忧的是，一些畸形、非理性的“饭圈”追星行为却也像岔路般逐渐滋生，甚至不惜挑战法律底线。

近期，公安机关会同相关部门依法打击整治体育领域“饭圈”违法犯罪行为。对此，中国乒乓球协会、中国体操协会相继发布声明表示坚决支持，并谴责任何违法犯罪行为。

一些畸形“饭圈”背后

有着商业资本混战的影子

“我粉的艺人业务能力很好而且一直坚持，他在逆境中的韧性深深感染了我。”陈彩虹因此加入“饭圈”，这让她找到了归属感，也找到了有共同兴趣和信仰的人。

在绝大多数“饭圈”成员看来，“饭圈”是团结和有序组织粉丝正常应援明星的群体。若在发展中不走向畸态，“饭圈”的存在并无问题。但这三年来，陈彩虹却也感受到了一些畸形“饭圈”带来的负面影响。

“后援会都是被经纪公司认可的组织，有非常系统明确的组织架构和职能划分。”陈彩虹说，让她惊讶的是后援会还设有数据组，协助经纪公司做活动和宣发的提前预热，并进行控评。并且后援会会通过“拉练”有效“固粉”，提高粉丝忠诚度和凝聚力。

什么是“拉练”？陈彩虹举了个例子：如果艺人自身发展不好，导致粉丝流失，粉圈失去凝聚力，后援会或大粉会制造“骂战”，通过树立“对家”（有竞争有矛盾的其他艺人），用“仇恨”反向促进粉丝群体内部团结。最后，官方组织后援会出面结束骂战。

追了五年星的李美珍说，特别对有竞争关系的明星，往往当一方有“风吹草动”时，“对家”会掀起轩然大波，“造谣、拉踩随之而来，以此为自己的偶像争取更多的资源。”

陈彩虹发现，在“饭圈”真正喜欢引发拉踩的是营销号。粉丝吵架和控评，营销号就有流量，可以直接用流量挣钱。另外，经纪公司也会和营销号合作，“营销号背后有资本，通过专门的团队大批量制造营销号，水军就是其中一环。”

“如今的‘饭圈文化’比原来的粉丝经济更有组织性、目的性和规模性。”一位从业多年的公关人士表示，他们的背后是商业资本混战的影子，“他们往往通过营销事件来满足粉丝的欲望，在获得丰厚回报的同时，惠泽一部分最卖力的粉丝群。”

开盒、代拍、“私生饭”……游走在法律红线内外的灰色产业链

的确，“饭圈文化”的背后，已经形成了很多产业链，甚至还藏着灰色产业链。

“信息贩卖、明星图片视频的贩卖，粉丝有需求，就形成了专门的群和超话进行交易。”陈彩虹说，在“饭圈”，把可以查询明星个人信息的黑客技术称为“开盒”，“前几年‘饭圈’没有人敢‘开盒’，大概2023年开始，‘开盒’行为突然多了起来，明星动不动就受到隐私威胁。”

灰色产业链的一端是被当做“商品”售卖的明星个人信息、私人照片等，另一端则游走着“私生饭”和“代拍”等群体。

明星照片视频的来源，大多是通过“代拍”。“代拍不像粉丝一样会遵守秩序，为了挣钱会冲撞艺人怼脸拍摄，引发‘饭圈’的反感。”陈彩虹说，“私生”行为主要表现为对明星私生活的过度侵犯和骚扰，他们极端的行为包括跟踪跟拍未经官方发布的行程，蹲点在明星家楼下或酒店，以及安装窃听器、偷窥、偷听，和非法渠道获得艺人航班信息等。

这些乱象，已触碰到了法律红线。

上海靖予霖律师事务所刑事律师黄洪连表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私生”常见的行为如追逐、拦截、辱骂、恐吓他人，若情节恶劣，可能构成寻衅滋事罪。此外，“私生”为了追逐明星而包车跟踪，如果存在追逐竞驶并且情节恶劣的，可能构成危险驾驶罪；“私生”闯入明星住宅，则可能构成非法侵入住宅罪；“饭圈”中的拉踩引战、造谣攻击等行为严重违反了法律法规和道德准则，不仅侵犯了他人的名誉权，还可能导致刑事法律责任；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在网络上诽谤、侮辱其他艺人或普通人，侵害他人人格尊严、名誉权，情节严重的可能涉嫌诽谤罪、侮辱罪。

此外，在粉丝群中，经常有黄牛贩卖或者粉丝之间互相分享航班信息、手机号码等明星私人信息的行为存在。根据刑法规定，这些行为涉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情节严重的，将被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黄洪连表示，“粉丝群体在众筹过程中缺乏专业人士的监管，很可能出现负责人携集资款跑路的行为，这是非法占有，可能涉及诈骗类犯罪。”

抵制畸形“饭圈”侵袭，体育圈如何洁身自好

公安机关网安部门也高度重视部分“饭圈”存在的乱象，持续会同有关部门依法严厉打击相关领域违法犯罪行为。

对于当下“饭圈”存在的一些乱象，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国语言文化学院副教授段莉表示，畸形的“饭圈文化”包含强制任务，包括名、利两类，排名、热搜、购买、现金支持等，通过运作形成一种人为、虚假、单一化、对立化的明星热度排行，以及一种逻辑扭曲的“偶像-粉丝”关系，“其畸变的点在于从自发的生产创作力开始更多地转向了对于组织化的‘传播力’恶性竞争。”

部分畸形“饭圈”的风，还是吹进了体育圈。与此同时，某些畸形“饭圈”的恶习不仅对为国争光的运动员造成伤害，也是对体育运动和体育精神的侵害。事实上，畸形的体育“饭圈文化”引发的粉群之争，不仅在乒乓球项目，还广泛存在于跳水、游泳、羽毛球、短道速滑等多个国内优势项目中。

“饭圈文化”为何入侵体育圈？“有内容、有受众的结构模式中自然存在‘偶像-粉丝’的互动关系，也自然会将‘饭圈’对这一关系维系运作自证的‘成功’处逻辑引入。”段莉表示，就像此次巴黎奥运会兵乓球女单赛场，部分观众把对技术、体育精神的关注转向颜值、风格、感性、表达能力、情绪价值等方面，甚至强化各自好恶而互相拉踩、谩骂、诋毁，这就远远背离了体育原本具有的凝聚认同、提振精神、合作挑战等价值。

同时，段莉告诉记者，竞技体育是国家工程，也需要兼顾考虑社会诉求、社会评价、社会效应，以及运动员后期可能的商业性价值等问题，“因此，从国家治理的维度看，需要对‘饭圈’逻辑机理进行梳理，积极发掘体育运动员作为榜样、偶像，以及与受众、粉丝良性互动的综合价值，对非理性喜好的极化进行积极有效的引导，特别应对各种商业化、组织化、线上线下‘饭圈’式运作的粉丝团行为进行监管和治理。”

（应受访者要求，陈彩虹、李美珍为化名）

据《钱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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