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道20年,无论是在20世纪90年代还是现在,从“张惠妹”到“阿密特”,她总是能吸引到一个时代中最有活力的年轻群体的青睐,而不只是靠情怀留住老歌迷,靠辈分行走娱乐圈。如果说刚出道时的嗓音和爆发力是她的撒手锏,那么不安分的性格则成就了现在的她。张惠妹有两首歌叫《偏执面》和《平常心》,用来概括她对音乐与生活的态度还挺恰当。
看到张惠妹的第一眼是背影,她瘦了。染着有点二次元的蓝灰色长发,个头不高,踩着10多厘米的细高跟鞋,娇小,但有气势。她的声音在嘈杂的“妹姐”的簇拥声中显得很有辨识度。
晚上21点多,张惠妹从“梦想的声音”主舞台上下来,回到休息室,正在手舞足蹈地跟工作人员聊着刚刚彩排的那首《唯一》。这是依照节目组的规则由一位场外出租车司机选的歌,她太熟悉了,如何突破人们对这首歌既定的印象又不出格,是张惠妹演唱《唯一》的难处。节目总导演蒋敏昊把后台休息区设计成了一个“武侠聚义厅”,留给张惠妹的是“摩天崖”。
张惠妹在音乐真人秀节目“梦想的声音”录制现场
从10月到12月,每隔两周,张惠妹就要去杭州录两天节目。每天的录制从下午4点多持续到第二天凌晨4点,其间有3个小时的间歇,是五组导师准备的时间,真正轮到她彩排只有半小时,乐队排练会用去20分钟,最后她只能把下半场要演唱的曲目完整地排两遍,剩下的就都靠临场发挥了。时隔3年,张惠妹再次接受音乐真人秀节目导师的工作,是被节目的随机性与挑战性吸引——不能演唱自己的作品,要在很短时间内准备临时指定曲目,跟素人歌手同台切磋。“在舞台上唱歌这么多年,一直很期待能找到新的刺激和能量,这个节目是要和素人一起同台较劲,光是这一点就让我十分兴奋。我很希望在节目中时光倒转,让我回到当年也是一个素人的状态,那种纯粹唱歌的感觉。”这一年,她44岁。
“原来我这么能唱歌”
1992年,张惠妹第一次站上大舞台。那时的台湾歌坛已经如火如荼,但综艺娱乐节目还没那么丰富,歌手的第一要务还是唱好歌。“五灯奖”系列节目是台湾电视史上除新闻节目之外寿命最长的,前前后后播出了33年,虽然其间5次改版,也更换了5个名字,但是换汤不换药,都是才艺比赛。比赛一共五度五关,张惠妹比到四度五关时,感冒加忘词,没能继续走下去。第二年,她又去参赛了。第一次是因为梦想,第二次则是不想辜负家人的期待。父亲在病危中鼓励她:“你唱得比他们都好,为什么不再试试呢?”她就去了,但拿到冠军时,父亲已经去世了。后来她说起这个比赛时,总是对忘词的事耿耿于怀。
张惠妹是台湾卑南人,出生在一个大家庭,3个哥哥,3个姐姐,2个妹妹。1995年,她离开家乡去了台北,加入表哥的RELAX乐团,成为女主唱。唱了一段时间,在台北酒吧圈里小有名气,不少圈内音乐人慕名而来,这其中就有张雨生和张小燕,一个成为她音乐路上最重要的导师,一个则是将这个原住民小姑娘包装成流行天后的幕后推手。
在张雨生的带领下,张惠妹第一次走进录音棚,很兴奋,但什么也不懂。唱歌时怕喘气声被录进去,连呼吸都憋着,不敢喘气,唱得脸通红,张雨生知道原因后乐坏了。在不断的磨合中,张雨生发掘出张惠妹做音乐的各种可能性。“我们当时在录音室里,没有任何压力,就是在实验一些音乐。我清楚地记得唱《当我开始偷偷地想你》时,歌还没成型,一直在尝试。小燕姐走进来就愣住了: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这是什么歌?不要玩一些人家听不懂的。”
1994至1995年,港台流行音乐市场正是红火,“四大天王”如日中天,罗大佑、张信哲、齐秦等成名更早的歌手纷纷推出新作,热度不减。不过当时的格局有点“阳盛阴衰”,女歌手的人气普遍拼不过男歌手,几位当红者都是“李宗盛系”的。1994年林忆莲转投滚石唱片,辛晓琪以《领悟》爆红;另一边,王菲凭借首张国语专辑《谜》杀入台湾歌坛,同年又发行了《天空》,拍了《重庆森林》,自成一格。张小燕是台湾综艺大姐大,80年代末出道的小虎队、张雨生和后来的陶晶莹都是她发掘的。身为丰华唱片老板娘的张小燕必须要考虑唱片风格是否符合市场,怎样才能卖出好的销量,因为当时的阿妹毕竟是新人,虽然声音条件优越,但能不能一炮而红仍是个不小的赌注,张小燕的压力远大过张惠妹。
直到1999年,《当我开始偷偷地想你》才在《我可以抱你吗?爱人》专辑中发行,歌中有张雨生擅长的摇滚元素和直白的诗化文字,加上张惠妹爆发性的沙哑嗓音,留恋时故作洒脱,矜持中充满不甘,是女人失恋时那股倔强的“作”劲,特真实。现在看来,这种情绪的确不适合1996年的台湾乐坛,甚至直到2005年“超级女声”时才再一次被李宇春唱红。
张惠妹的外在条件决定她无法走上偶像派路线,也没法化身温婉型玉女歌手,瘦小,皮肤黑黑的,有点傻气,也有点土气。在那个制作人要求女歌手唱歌“可不可以甜美一点,可不可以再柔一点”的时代,张雨生对阿妹的要求是“可不可以把家乡的歌放进来,可不可以唱得摇滚一点、暴力一点、凶一点”。他希望激发出张惠妹身上原始的特质,这种特质是流行音乐最大受众群体都市女性所不具备或者羞于展示的、隐藏的、尘封的,在自怨自艾的情歌潮中,张惠妹的音乐或许可以收到更激烈的反馈和共鸣。
事实证明,他们成功了。1996年12月,张惠妹发行了第一张个人专辑《姐妹》,在台湾IFPI榜上蝉联9周第一名,销售量超过108万张,打破1996年台湾本地歌手的销售纪录。半年后,推出第二张专辑《Bad Boy》,累计销售135万张。张惠妹一夜成名,也将刚刚起步的丰华唱片迅速带入辉煌期。
两张专辑推出后,万人演唱会的日程就排进了档期,这个速度也破了纪录。因为只有20首自己的歌,撑不够一场演唱会的体量,张惠妹又录制了一张翻唱专辑《妹力四射》,专门为首场个唱准备的。起初说要开万人演唱会时,她是半开玩笑的,因为看过迈克尔·杰克逊在台北的演唱会,觉得很酷,就跟工作人员说,那就在台北市立体育场吧。“我一上台,整个人就傻掉了。这个顺序是这样的——先紧张到不敢上台,要有人推你才能走出去,然后被人群吓到,全身发麻,逼着自己开始唱,到这么多人跟着自己一起唱一起呐喊,我一唱“嗨”了就哭,全场哭,连快歌也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哭着唱完一整场。但那一次以后,我就开始变得自信,原来我这么能唱歌。”
然而,就在演唱会前2个月,1997年11月12日,张雨生因车祸离世了。她至今也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才真正接受宝哥(张雨生)离世这个事实,只是不停工作,不停录音,她常常自己幻想,假设这首歌是张雨生在做,会希望唱成什么样,然后朝着那个方向去尝试。刚刚走上正轨的张惠妹失去了张雨生,这个打击是太大了。有人说,如果张雨生没有离开,她和张惠妹联手,那么至少在5年内,华语乐坛无人能望其项背。
阿妹是个泪点很低的人,她非常注重感觉,一旦碰触到回忆里某个曾经令她动容的地方,就会情不自禁地掉眼泪。在采访中,聊到张雨生时,她第一次有点哽咽,聊到《姐妹》时,她没有忍住落了泪,因为这首歌与张雨生的关系密切,也因为这些年来这首歌就像她的“姐妹”一样。当工作团队提出想在20周年纪念时让阿妹给歌迷送点什么、说点什么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姐妹》。后来花了两三天时间进录音棚录制了一个特别版。“这几天里真正唱的时间并不多,我一直都在回忆,一唱起来,以前的画面就会跳出来,我几乎每一遍都是哭着唱完的,但是开心地哭。唱完之后,我就会很想给自己拍拍手——20年来做得还不错,张惠妹你还不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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