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围观中老年人追星？

主播 / 后期：包宇琨

实习主播：曾紫琪

嘉宾：新榜内容总监夏之南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讲师董晨宇

编辑：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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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在抖音上大妈们开始疯狂迷恋一个叫“秀才”的网红，同时大爷们也在着迷于网红“一笑倾城”。甚至还有一位72岁的老太太为“追爱”跨越千里……

大叔大妈们“野性”的“追星”方式出圈了，年轻人调侃“在‘秀才’直播间蹲我妈，在‘倾城’直播间蹲我爸”，同时，也为他们的养老金担心起来。9月2日，在抖音拥有超过1200万粉丝、点赞超2亿的“秀才”因违反平台相关规定账号被封禁。

新京报主播包宇琨：“一笑倾城”和“秀才”的抖音作品在传播上有什么样的特点？

新榜内容总监夏之南：因为我们是在做新媒体行业和内容行业的研究，我们旗下确实也有一些数据工具。以抖音来说，我们之前用新抖给这两个账号去做了一个“体检”。我们会发现像“一笑倾城”，1800多万的粉丝，其中男性用户占比非常的高81. 48%，然后40岁以上的用户占比77. 75%。

“秀才”被封之前粉丝差不多是1200多万，女性用户 70. 44%， 40 岁以上的用户几乎80%，也就是说这两个账号的 40 岁以上用户都占到了接近八成，确实是以中老年用户为主。“一笑倾城”的半壁江山 80% 都是男性，秀才”的半壁江山 70% 多是女性。确实是一个迷倒了万千的阿姨，一个迷倒了无数的大叔，中老年网红顶流。

新京报主播包宇琨：“一笑倾城”和“秀才”为什么会突然火了？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讲师董晨宇 ：首先他们的火并不是一个特别意外的事情，只不过这一类内容刚刚被我们关注到而已。快手和抖音是有一个观众的区隔和用户区隔的，我们总觉得快手其实比较下沉，抖音是比较青年文化。

但是两年之后就变了，因为任何一个平台做大之后它都会取同，因为它受到了这种所谓的这种扩大扩张用户数量的压力。比如说Facebook 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现在年轻人还玩 Facebook 吗？已经不玩了，他们说只有爷爷奶奶才会用Facebook，他们要玩其他的。所以一个平台扩大之后一定会趋同。

快手跟抖音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用户之间的画像的差别了。但是在抖音上这些青年人突然发现，在抖音的这样的一个视频创作者和用户不断下沉的时候，突然发现了，“秀才”出来了，“一笑倾城”出来了，那其实这些人其实以前也存在过，只不过它存在的可能不是抖音这个平台而已。

第二点是我们刚刚说到老年中老年人追星，其实这也不是“一笑倾城”和“秀才”所开启的一个潮流。事实上我们关注互联网之前的“假靳东”事件，已经说明了中老年人的情感需求，或者说他们本身的情感是相对空虚的一个状态。

但是即使没有“假靳东”，即使没有“一笑倾城”和“秀才”，我们再往前倒，你就会想起很多像老年人出售假冒伪劣的保健品的那些销售人员，他们是怎么出售的？他们其实不是说你买我这个保健品不是这样的，他们先去给这些叔叔阿姨们家里面打扫个卫生，和他们沟通的感情，甚至认个干爹干妈。

请注意，他们所卖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产品，他们卖的是一种人格中的亲密，而这种人格中的亲密。只不过线下的效率实在太低了，就是我一天努力认一个干妈，我这一个月才能认几个，而且你还要干妈，还要维护，你不能认完就走，效率是非常低的。但是在互联网中，网红所出售的亲密恰恰是一种一对多的准人际关系亲密，他不是认干妈认干爹一对一的亲密关系，而是一种准人际亲密。

什么叫准人际亲密？就用户会感到对“秀才”很亲密，但是“秀才”其实不认识他们。这种网红所塑造的大范围的准人际亲密，其实就是线下那些销售员的一个升级版，有可能是秀才，有可能是举人，有可能是状元。总会出现，并且是一直在出现的，只不过现在我们发现了而已。

新京报主播包宇琨：我们觉得中老年人说话很含蓄，但没想到他们在互联网上会大胆告白，怎么理解这种差异感？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讲师董晨宇 ：第一点是中国的中老年群体，我们谈到这个群体，如果我们回顾他们的一生，会发现他们的一辈子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爱别人，但是他们也不是不爱自己，而是他们没有表达自己的这种机会。所以说他们其实是需要一个爱自己的空间，让自己去释放那种被压抑了很久的自我。

第二点，为什么会这么直白？这跟互联网本身的区域质化效应是有关系的，就是互联网以匿名性为代表的一系列的特质，让互联网民可以去做那些线下没办法去做的，或者在线下被认为是越轨的行为。这个其实有好有坏，比如说研究就发现在互联网中交流的朋友更多是异性，或者异友在互联网中其实更容易。

新京报主播包宇琨：我们都知道老年人平时是很节俭的，为什么会在网络上打赏，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

新榜内容总监夏之南 ：老年群体在直播间打赏是不是很疯狂？当然很疯狂，那他们的疯狂是因为整个直播的机制影响带来的，其实年轻人在这样的机制里面也非常的疯狂。

第二是这样的破圈，其实恰恰是因为极大的差异性，让年轻人发现说，跟我们非常非常的不同，所以其实还是被年轻人去推火的。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讲师董晨宇 ：我们不应该特别大的夸张或者强调老年人的消费跟年轻人不一样。直播行业本质上就是一个通过人格亲密来换取冲动消费。所谓的人格亲密就是你发现“秀才”的很多视频，精彩在于他的对话感，他会不经意的看到你，看到你之后他就跟你乐，还抿嘴不好意思还给你唱歌。

这种就建立了一种准亲密关系，那这种亲密关系背后，我相信他一定不仅是一对多的，他一定会有一对一的，也就是说他们一定会有直播间下面的一些沟通，这种沟通其实是在这个行业中去进一步的激发打赏的潜力。

所以我们看到的直播间中一掷千金的人，一定是在线下或者说在直播间之外有过一些更深层次的情感的一对一的交流诉说，然后往往他们还可以在 PK 等机制之下冲动的去消费。而这样一个规律，其实我们发现不仅仅是“秀才”，而是在大量的青年主播，不管是男主播还是女主播，所以这在行业中我相信不是一个什么秘密了，这是一个很基本的套路。

所以，老年人所拥有的情感需求，其实年轻人也有，年轻人所做的事情老年人也在做。我们其实经常放大老年人的不同，我觉得这是不公平的，就好像他们没有资格做这样的事情，突然就做了。当然我们也不能去放大他们的错误，如果说这种冲动打赏是一个错误的话，那年轻人犯的可不比他们少。

甚至我觉得老年人就跟夏老师刚才所说的，其实他们还稳重一些。就你看那个，就比如说如果从直播打赏，从数据来看，我看过几场秀才的直播打赏，他的直播打赏，一场PK的直播打赏的这种。这个上的票就说实话也就是一个腰部主播，有时候可能都腰部主播都算不上，所以他其实没那么疯狂。

新京报实习主播曾紫琪 ：老年人不了解互联网，但互联网给了他们一个表达自己的机会。那么，互联网是给了他们再一次发现自己、认识自己、表达自己的机会，还是说在互联网上他们被另一种程度的忽视？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讲师董晨宇：我觉得您这个问题特别好，但这逻辑得慢慢梳理。你会发现任何一个新技术在出来的时候，我们都倾向于认为年轻一代才是这个技术的主宰者。

客观上我们的父母，其实很多中老年人现在都已都和抖音快手相伴，没人教他，你又不陪他们，你又不教他们，就是他们给“秀才”打赏留言之后你又嘲笑他们，这样做我觉得就不太地道。所以从这个逻辑上来讲，我们能为中老年人做什么？我觉得首先互联网能帮助中老年人可以活在当下。

第一我们应该鼓励他们去寻找当下。互联网当然是一个寻找的出口，没有问题。但另外一方面就是我们可曾想过有任何的机会让他们在现实中寻找当下？这个其实是一个根本的问题。

我觉得其实中老年人，尤其在退休之后，大家都会有很强的无意义感，没错，我的生活究竟是图的什么？然后阿姨看着自己旁边的糟老头子，伺候他一辈子，烦死了，然后一看“秀才”冲她一笑，就找到意义了对吧？所以说你会发现这里面就有问题，所以任何互联网中的问题都不要责怪技术，甚至我个人认为也别怪什么抖音快手，我们应该寻找更重要的一个东西。在哪呢？在现实中他们的缺失是什么？

新京报主播包宇琨：如何不被平台的算法裹挟，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样的更好的方式能让老年人在互联网上去表达自己的同时，又能够很好的去维护好他们的这样的一种经济，不要让有这种经济财产的损失。

新榜内容总监夏之南 ：我觉得这个话题就是它是一个很大的话题。当然这个站在平台的角度来说，平台在出台一些规则的时候，我相信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偏一刀切地去出台一个规则。大概率不会说我去保护某一个群体，除了未成年人，未成年人这一块我们的做得还是不错的。我觉得大概率不会是因为说你到了某一个的特定的年纪，给你出台不一样的和别的群体不一样的一些规则，那至少从现实的角度来说都是这样子。

不过我觉得有一个点是我们可以去考虑的，一个是在中老年用户他们的内容诉求上，作为内容行业从业者来说，我觉得我们可以考虑这一点，就是银发族他们真实的情感诉求，特别是内容。情感诉求是什么啊？能有什么样的一些内容？是既能够满足他们的这样日常的内容的需要，因为他也要去消费内容，他也要去看不同的东西。

很多年轻人的那些内容他看不懂，你们说的那些梗他也不了解，所以他天然就会失去兴趣。我们这一批年轻人如何学会跟父母们、中老年人们相处？就是有句话说得很好，虽然我不理解你的行为，但是我要保持对他们的尊重以及说关爱，这个还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讲师董晨宇：首先平台能做什么？我们明白平台是盈利的，这一点没有错，这是一个天然属性。平台的盈利，但是这里面希望长久的盈利，那长久就意味着需要承担一些社会的责任，而这种承担社会责任对平台其实是有利的。

所以我相信当老年人成为一个被关注的社会问题之后，平台也会采取措施往前走一步，我们在期待平台会怎么做，这是第一点。

但是更重要的我觉得其实网红这个行业的这种管理问题，我们如何去对网红或者对MCN机构整个进行一个有效的管理？但请注意是有效的。为什么呢？就千万别一听一变的这种管理，因为这上边下边都受不了，就有一种稳定、持续、有效的管理措施的出台。

新榜内容总监夏之南 ：“秀才”被封事情发生之后，我们也做了一个梳理，坦白来讲，现在6个多亿日活的这样的一个抖音上面中老年群体，我们定义的这个中老年群体是非常非常庞大的。

我们梳理出来一个榜单，叫抖音粉丝数TOP100的中老年账号，我们会发现说粉丝数在千万以上的就是一千万以上的，有大概20个，而且大部分这些账号的这个粉丝数量都是在500万以上，其实在那些我们年轻人没有关注到的地方，有很多很多的类似的这样的一些账号，他们的用户群体都是这个中老年人。

但当我们去分析这些账号的时候，我们的爸爸妈妈们、叔叔阿姨们，他们在这些账号里面，他们到底在看什么？他们到底需要什么？

我们总结说有这样几个类型，第一种就是很正能量的一些段子的内容。第二个也是颜值才艺的确实是好看的；像“一笑倾城”和“秀才”颜值类的主播也很多；第三个类型就是生活方式的分享；还有一种类型，我们把它叫知识干货类，其实中老年人对知识类、对知，对干货类内容也有非常大的诉求。最后一个就是电商卖货，就是一些符合中老年需求的一些购物的、推荐好物的一些东西的。

新京报实习主播曾紫琪 ：我们谈论网红的意义在哪里？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讲师董晨宇 ：我觉得我们可以在一个历史性的角度来去看，网红慢慢成为了市场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一部分。

我觉得，慢慢的我们会将网红这件事情理解为和其他工作一样非常正常的，会非常普通的一件事。突然谁家的孩子当了网红，那父母也不会觉得我这个儿子或这闺女怎么就不干正经事。

网红正常化之后，中国的各种产业中的又加了一个新的产业，但是国家现在积极所推动的一种，比如线上的这种直播带货也好，线上经济也好，包括2015年就Papi酱以来在不断发展的网红经济，这在整个世界当中，我们所发展的速度也是相当之快。

当然这里面我觉得它的正当化或合情合理化的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在讨论每一次的落脚点几乎都是同样的，会如何有效地治理这个产业。治理的意义不是把它封死，而是让它更能长久和健康的发展。这件事仍旧是我们没有完全搞明白的，我们需要慢慢去探索。

所以像“一笑倾城”和“秀才”也不过是这样一个过程中的一个浪花，这个浪花不会影响这个潮水流动的方向，但是这个浪花足以提醒我们这个地方可能水深，可能水浅，我们要把它更好地管理管理好，不要让最后形成某种洪水来侵害到我们每个人实际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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