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钜33年接班路：将长和系推向国际化

出品|网易清流工作室

撰文|王昱倩 编辑|赵妍

导言：李嘉诚正式宣布退休，并由长子李泽钜接班李氏家族的商业帝国。事实上，这场父子筹谋的接班布局，已经历经33年。李泽钜更加西化的思维，是不是近几年来，长和系抛售内地资产、大规模布局海外的内在因素？

这一天还是来了。

位于香港中环皇后大道的长江集团中心，楼高346米，虽为地标性建筑，却外型方正简洁，在阳光下泛着淡淡蓝光。这被外界譬喻李家人的性格：谨慎低调。

3月16日，90岁的李嘉诚精神矍铄。他出席了长和系旗下四大公司长和（HK：00001 ）、 长实集团（HK：01113） 、 长江基建（HK：01038）和电能实业（HK:00006）2017年度业绩报告会。在发布会上，李嘉诚正式宣布退休，并由长子李泽钜接班李氏家族的商业帝国。

与语气活泼的李嘉诚相比，端坐右侧的李泽钜内敛而沉稳。年近54岁的李泽钜平头短发，穿戴纯色领带和齐整西服。他发言简短，适时微笑，附和父亲。

李泽钜将出任长江集团联席主席、董事总经理。事实上，这场父子筹谋的接班布局，已经历经33年。

追随父亲：一路高歌的资本运作

“接班”对于长子李泽钜来说，几乎是不须思索的人生道路。

长江实业前身是李嘉诚在1950年创立的长江工业，最初经营塑料制品，远销欧美市场，为他赢得“胶花大王”之称，随后该公司发展成一家香港地产公司。1967年香港发生“反英抗暴”，不少商家贱卖物业，从香港撤资。李嘉诚趁机以低价购入大量地皮发展，奠定了长江实业日后在香港地产龙头的地位。

1972年11月，长江实业在香港联交所挂牌上市，编号是1号，集资逾3000万元。适逢大牛市，长江实业招股受到追捧。而这个1号的股份编号，沿用至今。长江实业借机在海外拓疆，先是收购美资永高公司，其后是英资洋行“和记黄埔有限公司”。

作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李泽钜被寄予极大期望。根据父亲的意愿，他被送进圣保罗男女中学。之后，又到斯坦福大学攻读土木工程、结构工程硕士。1985年回国，进入长江集团。此时，李泽钜已加入加拿大国籍。他的身份是李嘉诚日后得以收购加拿大赫斯基石油公司52%股权的关键。

与此同时，李嘉诚精心为他挑选幕僚。其一，是英国人马世民，力主海外扩张调；其二，是长实集团第二号人物，董事局副主席麦理思，毕业于剑桥经济系的高材生。在他们的帮助下，李泽钜先是看中位于海边的加拿大世博会旧址，不久拿下“万博豪园”项目。然后又主持和记黄埔集团收购英国“兔子”电讯公司。

同在1985年，李嘉诚斥资29.05亿港元购入港岛区及南丫岛的电力供应商香港电灯公司34.9%股权（已易名为电能实业有限公司）。

两年后，李嘉诚首次登上福布斯亿万富豪榜。年轻的李泽钜表现得一味顺从父亲，手脚拘谨。四年后，25岁的李泽钜被大胆提拔为长江实业执行董事。

这场筹谋33年的父子拍档布局中，子承父业的构画十分明显。李泽钜的接班节奏此后一路提速。剖析李泽钜的接班历程，这个样本足够典型：父亲为年轻的儿子谋划路径，指令他获取履历、名誉与声望，儿子步步相随、亦步亦趋。

1992年，李嘉诚突然辞去汇丰银行非执行副主席职务，顺水推舟由李泽钜代替他进入汇丰董事会。接班的端倪第一次显露。

凭借和记黄埔的抄底收购策略，李嘉诚的投资版图遍布海外。其肱股之臣霍建宁任和黄董事总经理一职，具体负责收购合并。最著名的手笔是“和黄卖橙”：通过投资84亿港元组建Orange电讯公司，再将四成多股份出卖给德国电讯团体，作价1130亿港元，创下香港有史以来获利最高的交易记载。

身居“太傅”角色的霍建宁，在生活起居上多照顾李泽钜、李泽楷兄弟。兄弟俩同在加拿大做项目时，霍建宁立马飞去加拿大，陪他们滑雪。另一位长实元勋周千和，儿子周年茂未满30岁就被提携为董事副总经理。日后他们都将成为李泽钜作出决策的智囊。

1994年，李泽钜擢升长实集团董事局副主席，地位仅在李嘉诚之下。

初出茅庐的李泽钜，需要时机展现他的商业能力。

1996年对李泽钜是极为重要的一年。他领父命负责分拆长江基建上市，不料却遭香港首匪张子强绑架，李嘉诚支付了10.38亿港元的赎金。后来，“1038”成为长江基建1996年7月上市的股票代码。李泽钜的“毕业作”长江基建获得超额认购25倍的功绩，李嘉诚称“如果不是我的儿子可以打100分”。这是父亲对儿子为数不多的一次公开表扬。

1999年，成功上市的长江基建与香港电灯首次合作，共同投得南澳州ETSA的电力分销及零售服务经营权，收购价达34亿澳币。2000年9月，二者再次携手，收购了澳洲维多利亚省最大配电商Powercor Australia Limited。完成收购后，二者联合成为澳洲最大的配电商。

另一笔为人称道的是，李泽钜击败竞争对手Cerberus，购入加拿大航空31%的股权。得手之后，公开露面的李泽钜十分平静：加航是一间复杂的公司，收购行动只是踏出第一步。

李泽钜的意图呼之欲出。长江基建和香港电灯，作为李泽钜掌舵李氏王国的左膀右臂，日渐壮大，为拓展家族资产在海外市场披荆斩棘。子承父业的财力和智库资源，加上过于稳健的行事风格，为其创造了一路高歌的资本运作境地。

大展拳脚：几乎“买下英国”

与李泽钜不同，幼子李泽楷走的是一条截然相反的叛逆之路。

1987年，21岁的李泽楷成为加拿大投资银行最年轻的合伙人。他少与兄长往来，拒绝使用父亲的生活费，常在深夜向母亲哭诉，“很寂寞，像在地狱一样。”

李嘉诚之妻庄月明之死僵化了父子俩的关系。1993年，李泽楷将和黄旗下的STAR TV卖给默多克，套现53亿港元。同年，盈科拓展集团（PCG）成立。

能够体现李泽楷眼光独到的是“数码港”项目。1999年初，香港经济百废待兴，有识人士提出“科技救港”，李泽楷将“数码港”注入上市公司“得信佳”，借壳上市。不久后，盈科数码动力以285亿美元收购固网垄断者香港电讯54％控股权，合并为电讯盈科，成为当年香港市值第三的蓝筹公司。

李泽楷行事风格高调、大胆，极具冒险色彩。身边更是拥有众多财经人士协助，譬如香港联交所总裁袁天凡，被外界视作李嘉诚安排给他的“太傅”。

与此同时，李泽钜不甘落后。在父亲知己周凯旋的帮助下，他也宣布进军网络，创办网站TOM.com。十分好运的是，TOM创立恰逢中概股海外普遍受挫、网络泡沫正浓的当口，又获李嘉诚力推在香港创业板上市。并且，前高盛高科技部投资经理王兟入职TOM公司CEO，大规模收购上海美亚在线、鲨威体坛、http://163.net、《亚洲周刊》等，TOM摇身成为国内媒体巨头。

2003年1月，香港本地固网服务市场全面开放，电讯盈科独大局面被打破，在庞大债务之下连年亏损，股价一度跌到0.92港元。

李泽楷极力推动中国网通控股电盈，后又欲将电盈甩手给澳洲麦格理银行及美国新桥资本，与中国网通起争执。李嘉诚瞒着儿子，间接购入22.65％电盈股份，这笔交易最终未能达成。多年以来，深陷电盈股份的泥沼使李泽楷再难脱身。

哥哥李泽钜的成功，却变得更为成功。2004年，长江基建投资200亿港元拿下英国北部气体分销网络40%的权益，同一年成为澳洲最大的天然气配气商；揽下英国Cambridge Water项目为南剑桥郡县30万人口供应自来水。同时，长江基建在中国内陆河南、吉林、珠海分设电厂；在香港铺设海底隧道铁路；在悉尼建设跨城隧道；在河南、河北、湖南、广东建设路桥、公路等。

据媒体统计，2000年以后，李泽钜斥资2000多亿港元收购了11项英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国的基建项目。按照英国媒体的说法，李泽钜几乎已经“买下了英国”。长江基建的年报里披露了李泽钜的想法：这些能源投资能持续提供稳定的现金流及可观汇报，是长江基建的主要收益来源。

“相比于李泽楷孤注一掷的手法，虽然李泽钜对资本的投入也是高血高代、大开大合，但在李嘉诚的影响下，他所形成的更是一种固定稳健的投资风格。”上游财经专家顾问江瀚分析道，“两个儿子的风格互为犄角，是潮汕商帮的特色。”

曾出版过李嘉诚传记的财经作家陈正侠接受网易清流工作室采访时说道：中国的传承，有立长子的传统。幼子李泽楷继承的是李嘉诚的开拓、创新精神。从李嘉诚对两个儿子的安排来看，显然让他们走的是不同路线。

2006年1月，李泽钜正式出任长实集团董事总经理，这被外界视作为李泽钜全面接手家族生意的信号。

李泽钜接班的33年，是父子联手，步步谋局的33年。李泽钜的手笔隐喻着李嘉诚的风格，李嘉诚的老辣运作为李泽钜积攒声望。

从和黄的角度来讲，李氏父子的收购手笔显得更加庞大繁杂。

有媒体不完全统计，从2003到2013年，和记黄埔进行了65笔重大的投资收购和出售拆分事项。值得注意的是，李氏在发达地区的资产交易都伴随正面的市值反应，平均达到近2%。

2012年，李嘉诚公布分家安排。李泽钜将得到长江实业及和记黄埔40%以上的股权，以及加拿大赫斯基能源公司35%的股权。李泽楷将持有现金，以并购他喜欢的公司，或发展新事业。同时，李泽楷持有Li Ka-Shing Unity Holdings Limited三分一权益转予李泽钜，余下三分一继续由李嘉诚持有。

据港交所披露，LKS Unity持有共22间上市公司，除“四大”旗舰：长实、和黄、长江基建、电能实业外，还包括TOM集团、汇贤产业等。

“储君”李泽钜正式稳固了接班人地位。在发布会上，李泽钜表示：爸爸的安排，我们都OK。提到李泽楷，李嘉诚借机澄清：两父子不会没话说，亦有一起吃饭。

权杖交接：布局海外市场或为传承大戏关键

2015年初，李氏商业帝国完成“世纪大重组”。

长江实业（HK：0001）、和记黄埔（HK：0013）的上市公司地位撤销，新公司长江和记实业有限公司（简称长和），将持有长实、和黄的非房地产业务；长江实业地产有限公司（简称长地），将持有所有地产业务。

李嘉诚在发布会上表示，重组是“为未来铺好路”。市场分析人士认为，这是李嘉诚为退休做准备，“为大儿子理清一个更为清晰的股权架构。”

重组最引人注目的是迁册问题。新公司均注册在开曼群岛，使外界舆论指向李嘉诚“撤资”的争议。2013年以后，李嘉诚不断抛售内地及香港资产，海外收购手笔扩大到近千亿港元。

其中，2015年3月，和黄以150亿元交易规模拟敲定对英国移动运营商O2的收购，被称为李嘉诚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的最大规模的并购交易。

“李泽钜的思维更加西化。从投资的感觉度来说，他更加习惯西方简单、顺畅的经营环境，对中国的人情应酬感到不适。”香港金融资本市场资深人士、协纵策略管理集团联合创始人黄立冲向网易清流工作室分析称。事实上，李泽钜最大的成就是将长和系推向国际化。

随着接班人掌舵之日临近，这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李嘉诚的政商关系和人脉网络难以传承，李泽钜更长于竞争充分、规则透明的海外市场。这正是精心布局的传承大戏的关键步骤。

“香港百分之七、八十的公司都选择注册在开曼群岛。这是为了整个家族财富的延续。长和系未来可能将继续退出香港和内地的业务，但会放慢步伐。”黄立冲分析道。

一切都在为权杖交接铺路。

也正在此时，2015年3月，李嘉诚首次向媒体谈及退休计划。

半年之后，长和系又一重组项目宣布，长江基建与电能实业合并。

发布会上，一向沉默寡言的李泽钜现身主持大局，对记者有问有答。李嘉诚、霍建宁均未露面。但事情转折得极为戏剧，由于50%的电能实业高票反对，交易被迫宣布失败。对于搅黄此事的小股东们，李泽钜后来谈及时说：“我提议好东西给你吃，你不吃，那我就自己吃。”由此可以窥见李泽钜性格中的倔强一面。

进入到2016年，李嘉诚公开谈及退休的次数明显增多。他称，“自己已经88岁，如果说没考虑过，那是骗人。”第二年3月，李嘉诚再次坦言，随时可以退休。2017年8月，在长实分析员会议上，长和系老臣叶德铨笑称李泽钜可能是“明年的主席”。这被解读为放出消息让市场做好准备。

“李泽钜接班后，市场走势变动不会很大。但李泽钜独当一面的能力，市场仍存忧虑。”上游财经专家顾问江瀚指出。财经作家陈正侠也分析称：李泽钜的优点是谨慎、稳健，这是守成必备的。他的缺点也是过于稳健。

权杖重心似乎慢慢在转移到李泽钜身上。

受到周凯旋的影响，李嘉诚本人反而愈加看好科技行业。先是对Facebook 1.2亿美元的投资，此后又把资金转向以色列的初创公司。近年来，他又热心投资比特币。外界估测，其旗下创投基金维港投资对美国比特币支付业务的初创企业BitPlay支出超过了1亿港币。2016年，维港投资又牵头为另一家比特币支付系统公司Blockstream融资5500万美元。

这时，李泽楷的电讯盈科危机已解决。新闻上更多见的是他的绯闻。李泽楷与混血影后梁洛施产下三子，二人于2011年发布分手声明。此后几年内，频频见诸网络的是李泽楷更替的新欢。

2017年，李泽楷身拥44亿美元财富位列福布斯富豪榜第15名。

在酝酿了重重铺垫之后，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事实上，李嘉诚成为香港四大家族中最后一名“交棒”的第一代富豪。

2018年3月16日，90岁的李嘉诚正式宣布退休。他同时宣布，由长子李泽钜接班李氏家族的商业帝国，“中高层管理人员没有一个人辞职。”

李嘉诚对长子李泽钜表示了信心，“他已经跟随我工作31年，很是OK。”他最后不忘记强调，李泽钜是非常爱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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