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中国人的文化思维都在《山海经》

发布时间:2024-12-27 05:29

  昨日,贾平凹长篇小说《老生》在北京大学图书馆举行了首发活动。在这场名为“中国历史的文学记忆”的主题首发活动中,贾平凹与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管士光、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晓明以及意大利驻华大使馆文化处职员、翻译家李莎进行了对谈。

  人民文学出版社管士光评价《老生》是贾平凹首次尝试以民间写史的方式创作的长篇小说,用解读《山海经》的方式来推进历史,“通过一位几乎长生不死的灵魂人物,以客观、冷静的视角将陕南自20世纪的历史娓娓道来。”管士光说他们当天也同步首发了《老生》电子版,以更为贴近年轻读者和时代的方式,让优秀的文学作品获得更大的影响力。

  李敬泽:贾平凹一生都在和曹雪芹竞争

  因为出差,李敬泽是这两天在路上看的《老生》,他说自己看得断断续续,“不过我觉得挺好,这本书也适合断断续续地看,贾平凹的文字好是出名的,我随便从哪一段翻起来都可以单独地去读,因为他也是按照《山海经》一章一章往下说。我个人觉得就这几年贾平凹的长篇来讲,这部《老生》最好,文字非常松弛、从容。如果大家还没有看这个小说的话至少可以先看看后记,看的时候真的是感觉到贾平凹的文章写到后记真是写得出神入化了,我一边看一边羡慕嫉妒恨。”

  李莎曾看过《山海经》,作为一个外国人,她说读《老生》有一个感觉,“一开始就想往下看,对一个接触汉语的外国人来说这就是一部好书的标志。”“我觉得贾平凹自从成为一个作家以来一直很苦。他写作大半辈子一直在和一个人竞争,那个人就是曹雪芹,既向《红楼梦》致敬,又与《红楼梦》竞争。在《废都》里面可以看到他和《红楼梦》竞争的决心。这本《老生》也是竞争的一部分。”

  陈晓明:贾平凹目前也是一位“老生”

  陈晓明说,他在北大11年,每一年都向贾平凹发出盛情邀请,但贾平凹都推说明年、明年。这次终于如愿邀请到贾平凹来到北大,陈晓明说贾平凹是心怀北大,放眼世界。“我觉得用‘无限的创造力’来说你不过分,当面夸你是很难的事情,但是这么说真的不过分,真的想不到《废都》之后贾平凹先生还有一系列的作品。”陈晓明说自己后来曾被《带灯》惊住了。他说贾平凹每次都有自己的创造,而且每次都超越自己。

  老生是戏曲中的唱腔,唱腔苍凉而最见功力,陈晓明认为贾平凹目前也是一位“老生”,采用老生的风格,“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写作方法。现代作家往往是青春写作,而老生的写法重在叙述的声调、语感和方法,有很多魔幻的地方。”

  陈晓明认为《老生》在叙述的时间上进行了实验,通过《山海经》把开天辟地的历史和中国近现代面临巨大的转折、裂变的历史对接起来,“我觉得这个作品太难了”。

  贾平凹:为写这部小说,把《山海经》看过好多遍

  贾平凹说他上世纪80年代就曾在晚上到过未名湖。在七八年前还在北大讲过一次课,后来就再没来过。他谈到了历史和文学的跨界问题。他说作家写的东西,意图有时是朦朦胧胧说不清楚的。《老生》的时间跨度基本上是一百多年,他说真正写到纸上就要落到实处,这必然就涉及到历史和文学的跨界问题。贾平凹透露,在小说中陕南游击队的政委就是他的姨夫,而他的写作就如水墨既是写意又是写实。“如果仅仅写成历史那就没有意思了。《老生》涉及中国这一百多年来的四个社会转型期。”

  为了写这部小说,贾平凹把《山海经》看过好多遍,“如果按照现在人的阅读习惯是读不进去《山海经》的,《山海经》的句式非常简单,就是那有一个什么山、山上有什么树,再过一百年又一个山、山上长的什么树,再想起一座山,就是反复的重复。如果读进去以后它特别有意思,你详细分析每一个字的时候,中国人的文化思维都在《山海经》,中国对外部世界形成的观念是怎么来的,其实是从《山海经》里来的。”

  华商报记者谢勇强

  《老生》大家谈

  《老生》与《山海经》灵魂相依

  在《〈老生〉后记》中,作者站在自己人生命运60年的节点上,回顾走过的路,说道:“回望命运,能看到的是我脚下的阴影……命运是一条无形的路吧,那么,不管是现实的路还是无形的路,那都是路,我疑惑的是,路是我走出来的?我是从路上走过来的?”在外界看来,贾平凹是成功的,似乎不能理解这份迷惘、孤独。以中国人的观念,人进入60岁就进入老年了。他对世界的思考常常是“删繁就简”,单纯而明了。《老生》可谓贾平凹进入“老年”后的第一部作品,它耕耘的仍然是他已经耕耘了许多遍的山水土地,却有了以往人所不见的发现,更深邃幽暗的人心,更惨烈的人生命运,更加丑陋、荒诞的历史和现实。一部《山海经》终于使他找到了以小说的形式整合心中60年山水苦难的锁钥。小说对《山海经》的理解,充满着老年人的耐心和智慧,发现了古人于繁复琐碎中的单纯和世界观念,发现了山水、社会与人和谐相处的哲理。遗憾的是,爱看故事的读者,也许会跳过它所引、所解之“经”,但其责任却不在作者,哪有仅供人娱乐的严肃文学?那些让人痛苦、绝望的故事和命运也不是让人们消遣,而是让人们思索反省的。其实,从这些所见所闻的故事中,仍然能感到作者讲故事的智慧和技巧,感到讲述者内心的深情和温热。“庾信文章老更成”,作为比平凹拙长几岁的更老的人,我却像喝青茶一样,品着其中的涩与苦,及苦涩中的悲悯与关怀,也理解着在讲述这些故事时作者“回望来路,感慨万千”,痛苦而孤独的心境。

  ——著名评论家李星

  《老生》中渗透着浓厚的地域文化,以及对中国古代典籍的领悟。书中直接引用了不少《山海经》段落,由于原文生涩,考虑到读者的阅读方便,贾平凹通过自己对《山海经》的理解,进行了专门的注释,使小说具有了很强的空间感。贾平凹笔下,《老生》的主体故事与《山海经》是灵魂相依的关系,《山海经》表面是描绘远古中国的山川地理,真实意图在描绘记录整个中国,其旨在人,并且有着中国人的心灵密码。

  阅读中感到贾平凹在进行一次“民间写史”的尝试,这是他“最纠结”又“最随心”的一部作品,也是让他既释然又痛苦的作品。他在后记中写道:“我不知道这本书写得怎么样,哪些是该写的哪些是不该写的哪些是还没有写到的,能记忆的东西都是刻骨铭心的,不敢轻易去触动的,而一旦写出来,是一番释然,同时又是一番痛楚。”贾平凹苦恼的是历史如何归于文学,叙述又如何在文字间布满空隙。读后,觉得贾平凹写出了人在历史中的命运,写出了人情世态,或是大起大落,或是平凡寻常。

  ——书评人荆墨

  文化评论

  共待《老生》“过山河”

  一书首发,原本何其寻常。不过,因其作者,因其写法及题材,因其首发地等等,还是颇引关注。这就是,贾平凹在北大首发其至少内容上自期以“跨越百年”的长篇新著——《老生》。

  两月前,贾平凹收到刊有《老生》全文的首本杂志时,曾接受本报独家专访,且签赠以杂志之《老生》页,并嘱“读后再说”。目前,此“书”已读罢,适值其单行本在京首发,确有“再说”之必要。篇幅所限,无法效众评论家之滔滔万言,且简谈如下,略陈浅见。

  此书内容,“陕味”十足,然又绝不限于陕地。书中颇多场景、元素,似曾相识。如“唱师给孝家唱阴歌”场景,犹记曾与贾等人聚,一商洛籍编剧现场示范此歌,“凄凄不似向前声”,哀婉沉着,令人感慨复叹息。此书另一处“陕味元素”还在于,老余让戏生“拍老虎”,如此剧情,不难令人联想起数年前一场沸沸扬扬的闹剧。至于一段“摆摆要参加游击队”的改编民歌,则是一李姓作家所唱,记者曾与贾当场同听,贾何其细心,听过笑过,悉数收入书中。他还写及“非典”,如村人不让外归者进村等。桩桩件件,大事小情,似在睫前。而“土改”、“文革”、“新时期”等重大时期事件,更随人物命运之起伏,历历可见。

  《老生》有一人物,“草鞋壳里塞了棉花,棉花是云,他走云”。而贾平凹近年于文坛,也可谓与“走云”情形相仿。他称友人莫言是“一匹天马”,而他自己在写作上,其实也日趋自由、熟练,不无“走云”、“行空”之志。以上实非“拍贾”,仅言其情其态,至于其创作文本之具体得失,自有论者去条分缕析,更有无数读者去目审之而脚投票。

  每本新书,皆望创新,此贾之用力处及堪佩处。有些创新还可谓别出心裁,举一小例,比如他借书中人物,将《山海经》之“经”,释为“经历”,则“山海经”者,即“经历高山大海”,倒也不无新意,唯期拘泥字句者莫要鸣鼓来攻。

  贾平凹坦陈,写此书时,曾画一幅《过山河图》以自励。一个作家,难得的就是不断去“过山河”,过前贤已然高峻崇深的山河,过同行千姿百态的山河,更要过自己旧作繁复的山河,不为盛名所囿,不为积习所引,少重复,多创新,个人之幸,文学之幸。

  另,不久前,评论家唐小林炮轰一获“鲁奖”之散文集,罗列诸“硬伤”,一时众议纷纷,所谈问题主要在引文不确、错别字扎堆等。贾之新著,亦有大段引文,因其古奥,更须留意,在此河边走,唯愿别湿鞋,若因编辑、校对等而放过错讹处以招“炮轰”,太有些不值。

  贾平凹于《老生》后记中谦称,此书不过“老生常谈”,而“人越老了就不要去妄言诳语吧”。有如此表态及自许,贾平凹是清醒的,尽管以其盛名,周遭乱捧热夸者已然甚众。

  平心而论,虽自称“老生常谈”,但书中,百年来之风云、风雨、风霜,已隐句下,一卷在手,随贾氏而“过山河”,或不失为读书生涯中快事一桩也。亦愿此书能经诸般考验而“过山河”,成为文坛陕军之“真硕果”。 王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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