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首次揭秘：拜登任期的白宫如何运作？

发布时间：2024-12-27 16:51

随着拜登因年龄太大而状态不定，白宫助手们制定了不同于历届政府的特殊运作机制，也导致这届政府过于封闭。

作者 | Annie Linskey, Rebecca Ballhaus, Emily Glazer, Siobhan Hughes

编译 | 未来学人

来源 | 华尔街日报

在2020年总统初选中，吉尔·拜登在爱荷华州开展了广泛的竞选活动，她访问的县数量超过了她的丈夫。这一事实被她的新闻秘书迈克尔·拉罗萨向当地记者炫耀过。

拜登竞选团队的上司很快就责备了他。当三人共乘一辆车穿过一片玉米地时，时任吉尔·拜登竞选团队副经理兼幕僚长的安东尼·伯纳尔敦促拉罗萨再次联系记者，淡化77岁的乔·拜登和比他小八岁的妻子在竞选活动中的比较。拉罗萨回忆说，她精力充沛的日程安排只会让她丈夫的行动显得更迟缓。

拜登团队传达的信息很明确。拉罗萨说：“你越是夸赞她，他就越是难堪。”

这个小插曲预示着，在美国历史上最年长的总统的四年任期内，拜登的核心助手和顾问们将要应对不可避免的局限性。

为适应一位精力渐衰的领导人，他们要求来访者的会议内容简明扼要。与资深民主党议员和部分内阁成员的互动变得稀少或日益减少，包括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和财政部长珍妮特·耶伦等重要部长。在关键时刻，一些立法领导人很难让总统听取意见，包括在美军撤出阿富汗的灾难性行动前夕。

高级顾问们经常被安排起担任本应由总统承担的角色。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高级顾问史蒂夫·里切蒂以及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莱尔·布雷纳德及其前任，经常充当总统的代理人。

负责整理新闻剪报的助手被高层要求过滤掉关于总统的负面报道。由于民调显示他在2024年竞选中落后，总统也不再听取自己的民调专家意见。

6月28日，总统辩论的第二天，拜登和吉尔·拜登参加了北卡罗来纳州的竞选活动。

历届总统都有把关人，但据为拜登和其他政府工作的民主党议员、捐助者和助手表示，拜登周围的防护墙更高，管控更严。他能与谁交谈、对方能说什么，以及他接触的信息来源都受到严格限制。

在任期内，一小群助手始终紧随拜登左右，尤其是在他出行或公开演讲时。“他们对他的保护程度极高，”一位亲历者说，并指出这种“保姆式”照料在近来历任总统中前所未有。

即便在连任竞选的过程中，白宫仍以这种方式运作。6月，在与与唐纳德·特朗普的辩论中，拜登行动迟缓表现不佳，精神状态成为无法回避的问题，导致竞选戛然而止。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接替他成为民主党候选人，但在缩短的竞选期中败给了特朗普。这让民主党人开始争论，是否因为拜登拒绝及早让贤而丧失了胜算。

本文根据对近50人的采访，包括直接参与或了解这些运作的人士，描述了白宫在一位年迈领导人担任总统的情况下如何运作。

许多对拜登封闭式管理持批评态度的人承认，这套体系仍然确保了他的议程得以顺利推进。

白宫发言人安德鲁·贝茨表示，拜登“创造了现代总统中最杰出的政绩记录，通过关注影响数百万人生计的政策细节，重建了中产阶级。”贝茨否认拜登能力下降的说法，并补充说总统经常征询外部专家意见，作为政策制定的参考。

他说，白宫高级职员定期召开会议是分内之事，他们是按照拜登的指示执行其议程。

他还表示，工作人员会向总统报告“重要的”负面新闻。伯纳尔通过白宫新闻办公室拒绝置评。

“好日子和坏日子”

总统能力的衰退日渐明显。在去年准备接受特别检察官罗伯特·K·赫尔就机密文件处理调查的询问时，拜登无法记起团队之前与他讨论过的说辞。在公开活动中，助手们需要反复提醒他一些基本指示，比如从哪个入口进出舞台。为了改善总统日益衰弱的嗓音，团队请来了竞选联合主席、好莱坞大亨杰弗瑞·卡森伯格寻找声音训练师。

现年82岁的拜登一直依靠着一个核心顾问团队。由于拜登在新冠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开始担任总统，白宫的保护性文化得到加强，因为工作人员需要非常小心地限制与他的面对面接触，防止他感染病毒。即使疫情消退，这道保护屏障也从未完全撤除，而他的高龄更强化了这种保护措施。

这套体系的设计还有另一个目的：避免拜登发表可能损害其形象、引发政治争议或影响国际秩序的不当言论。在半个世纪政治生涯中，拜登一直是一位口无遮拦的政治家。

这种做法造成了拜登与内阁部长、国会委员会主席和其他高级官员之间的异常疏离，同时也减少了他与美国公众的直接接触。

6月27日，拜登与唐纳德·特朗普的辩论使他的精神状态成为无法回避的问题。

这种保护策略基本行之有效——直到6月27日。那天，拜登在亚特兰大的辩论舞台上，在电视直播中词不达意，无法完整表达自己的想法。尽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拜登难以继续，许多民主党建制派仍接受白宫的说法，认为拜登能够与特朗普匹敌。

自30岁成为参议员以来，拜登就一直拥有顾问，并带着一群忠诚、长期任职的助手来到白宫。这些深谙他为人和华盛顿运作方式的助手们成为有效的代理人。他们不允许任何人批评拜登的表现，也不容忍民主党内部的异议，特别是在总统决定竞选连任的时候。

然而，在拜登上任的最初几个月，就出现了需要根据拜登的高龄调整日程安排的迹象。政府官员发现，会议时间过长会导致总统疲惫并容易出错。

他们向寻求一对一会面的重要立法者和盟友下达指示：根据白宫助手的直接传达，会面必须简短而有重点。

知情人士透露，会议最好安排在一天晚些时候，因为拜登早晨的状态往往不佳。工作人员作出这些调整是为了减少失误。不过，众所周知，这位总统喜欢开冗长散漫的会议，所以有时也会延长会议时间。

白宫否认因年龄而改变总统的日程安排。

如果总统状态不佳，会议可能被完全取消。2021年春季，有一次，一名国家安全官员向另一位助手解释重新安排会议的原因时说：“他有好日子和坏日子，今天是坏日子，所以我们明天再处理这件事。”

虽然政客们普遍希望能有更多时间与总统接触，但一些民主党人认为拜登特别难以接近。

华盛顿州众议员亚当·史密斯对此深有体会。在2021年美军撤出阿富汗前，时任众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的史密斯试图与总统分享他的担忧。但在制定行动计划时，拜登的言论过于乐观，让史密斯感到震惊。

“我恳求他们降低预期，”史密斯说。他曾广泛研究过这一问题，并对如何撤军心存担忧。他试图直接与拜登沟通，分享对该地区的看法，但始终无法通电话。

2021年美军撤出阿富汗后，喀布尔的塔利班部队。

在这场灾难性的撤军行动中，13名美国军人和170多名阿富汗人丧生。事后，史密斯在《华盛顿邮报》发表评论，指出政府对美国支持的阿什拉夫·加尼政府的持续性缺乏“清醒认识”。这番言论引发了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的愤怒回应，却得到沮丧的史密斯一顿痛骂。随后，拜登给史密斯打了一个道歉电话。史密斯说，这是拜登四年任期内唯一一次给他打电话。

“拜登政府比以往任何一届政府都更加封闭，”史密斯说，“在奥巴马时期，即使我还不是委员会主席，也曾多次与他直接对话。”

众议院情报委员会首席民主党人、康涅狄格州众议员吉姆·希姆斯表示，他过去两年与白宫的互动主要围绕《外国情报监视法》的重要条款续期展开，该条款涉及广泛的国家安全监视权力。拜登的高级顾问和其他高级政府官员与希姆斯就这一问题进行了合作，他对双方的合作表示赞赏。

但拜登本人并未参与这些讨论。“我与这位总统几乎没有任何私人接触。相比之下，我在资历尚浅时就有过多次与奥巴马的直接交流，这种对比确实令人费解，”2009年已经就任的希姆斯说。最终，国会仅将监视权限延长了两年，而非政府期望的五年。

对此，白宫发言人贝茨回应说，每届政府都有一些华盛顿人士希望与总统有更多接触，而拜登一直在为推进立法议程付出巨大努力。

西弗吉尼亚州前民主党参议员、现为无党派人士的乔·曼钦是少数几个与拜登有过一对一交流的立法者之一。作为在拜登任期前半段曾阻碍其部分立法议程的人物，曼钦注意到总统明显缺乏精力，过度依赖幕僚。他认为这份工作需要持续的精力投入，而他对拜登能否维持这种水平表示怀疑。

“我只是觉得总统可能难以应对这种挑战，”曼钦在采访中说，“这需要持续不断的努力和坚持。”

曼钦观察到，与其他政府相比，拜登的工作人员在推进议程方面发挥着更大作用，而不是由总统亲自指导。他将这些工作人员称为“热忱的海狸”，其中包括时任白宫幕僚长罗恩·克莱恩。“他们总是说‘我来处理这件事’，”曼钦说。

克莱恩对此回应说，作为拜登前两年的幕僚长，白宫的“议程和工作节奏”始终遵循“总统的指示和领导”。

与顾问打交道

拜登与内阁成员的互动较为有限且经过精心安排，往往严格按照剧本进行。据一位前高级内阁助手透露，至少有一位内阁成员因意识到此类请求不受欢迎，已停止寻求与总统通话。

另一位前高级内阁助手表示，某位重要内阁成员在首年仅有不超过两次一对一会面机会，小组会议也极为罕见。

多位前高级内阁助手描述了白宫的决策模式：决策自上而下，白宫发布指令后即期待内阁部门执行，而非让内阁部长积极参与决策过程。他们指出，难以判断这种疏离是源于年龄因素，还是源于总统偏好仰赖核心圈子。

白宫发言人贝茨称，拜登每天都与内阁成员保持联系。应白宫要求，数位内阁部长向《华尔街日报》表示，他们与白宫合作顺畅。他们称，总统会在需要信息或发布指示时直接致电。

退伍军人事务部长、奥巴马前幕僚长丹尼斯·麦克多诺表示：“我们需要指导或帮助时，我就会与他交谈，而且他经常主动联系我们。”

然而，其中一些人表示，他们都是与总统的顾问打交道，而不是与总统本人。

农业部长汤姆·维尔萨克说：“如有问题或需要关注的事项，我有多个渠道可以反映。不是所有问题都必须直接向总统提出。”

维尔萨克曾在奥巴马政府担任农业部长，他认为总统主要应在部门间出现分歧时介入。

前政府官员称，奥巴马经常与小规模内阁成员会面，讨论政策问题。

而拜登政府采取不同做法。内阁成员通常单独会面，或者与总统的高级官员（如经济顾问布雷纳德或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会面，再由这些高级顾问向总统汇报并请示，前政府官员表示。

前政府官员指出，拜登似乎常常无法掌握最新动态。

财政部长珍妮特·耶伦与拜登的关系保持着距离。

按惯例，总统与某些内阁部长（主要是财政部、国防部和国务院）的互动比其他部长更为频繁。

但财政部长耶伦在政府的大部分任期内与总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她是定期向总统汇报的经济团队成员，但一对一会谈很少。据知情人士透露，她通常与国家经济委员会或总统顾问联系，而非直接与拜登沟通。

一些现任和前任政府官员表示，他们原本期待两人能建立更紧密的关系。

白宫发言人贝茨表示，拜登“高度重视耶伦部长的专业知识和建议”，并“感谢她的服务”。财政部对此不予置评。

据熟悉情况的人士透露，国防部长奥斯汀与拜登的关系在本届政府任期内也逐渐疏远，过去两年中他们的定期接触明显减少。

在政府前半段，奥斯汀是每周轮流出席总统每日简报会的内阁成员之一。简报会之后，奥斯汀和拜登会进行例行的一对一闭门会谈。

熟悉这些会议的官员表示，这种直接沟通让内阁成员能够直接了解最高统帅的意图，而无需通过他人（如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转达。

然而，在过去两年间，即便是在乌克兰和加沙战争需要总统密切关注的时期，奥斯汀参加简报的频率也显著下降，也很少安排一对一会谈。即便举行会谈，也多以虚拟方式进行，而非面对面。不过，如有需要，奥斯汀仍可随时与总统安排临时会面。

白宫发言人贝茨否认了定期接触或参加总统简报减少的说法，强调奥斯汀“经常出席这些简报，两人保持频繁沟通”。

五角大楼发言人表示，拜登经常就各类事务（从紧急到常规事项）与奥斯汀通话。

前政府官员称，拜登与相识数十年的国务卿布林肯保持着密切关系。

3月份，拜登与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左）和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在一起。

拜登四年来共召开九次全体内阁会议，2021年三次，2022年两次，2023年三次，今年只有一次。据前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记者马克·诺勒统计，奥巴马首任期内召开了19次，特朗普召开了25次。

在奥巴马政府任副总统初期，拜登曾尝试每周召集一次内阁领导人会议，他曾在演讲中表示，定期会议能带来提升政府效率的协同效应。

白宫表示，拜登现在倾向于与小规模机构负责人团队会面，认为在当今工作环境下需要减少全体内阁会议的频率。

2023年秋季，拜登面临重大考验，特别检察官赫尔要求对他进行问询。据了解相关会议情况的人士透露，总统愿意接受调查，高级助手认为这与拒绝配合海湖庄园机密文件调查的特朗普形成鲜明对比。

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在为期约一周的采访准备期间，每天大约进行三小时会议。期间拜登的精力状态起伏不定，有时会忘记团队此前与他讨论过的内容。

一位白宫官员反驳了这种说法，称会议期间的担忧主要源于拜登过度分享信息的倾向，而非年龄因素。

实际采访进展不甚理想。记录显示出现多处差错，包括拜登起初未能回忆起在准备会议上曾被展示的一份他本人手写的、反对在阿富汗增兵的备忘录。

这份报告是过去四年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对拜登进行的长时间采访之一，报告最终建议不对拜登在家中存放机密文件一事提起诉讼，理由是陪审团很可能会将他视为“一位令人同情、善良但记忆力衰退的老人”。

竞选期间绝缘

拜登的团队在竞选活动中严格控制他的公开露面。2023年夏天，一位知名民主党捐款人为拜登连任筹款举办小型活动时，竞选官员告知他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与会者不应该指望与总统进行自由问答。相反，组织者必须提前提交两到三个问题供拜登回答。

在某些活动中，竞选团队会将预先审核的问题打印在便签卡上，交给捐款人宣读。即便采取了这些预防措施，拜登仍会出现失误，这让知情的捐款人感到困惑。

一些捐款人注意到工作人员如何设法弥补总统能力下降的迹象。在总统任期内，特别是后期，拜登获得了一小群助手的密切协助。据目睹者称，这种协助方式与他担任副总统时期，或与克林顿、奥巴马总统任期内的幕僚支持模式明显不同。

这些助手中，安妮·托马西尼和阿什利·威廉姆斯经常陪伴在总统身边，保持在他能看见或听见的范围内。他们反复提醒他一些基本指示，比如从哪个入口进场或退场。

白宫表示，工作人员引导总统参加活动是对高级官员的标准做法。

4月份，拜登与助手安妮·托马西尼在一起。

9月份，拜登与助手阿什利·威廉姆斯在一起。

目击者的感受却有所不同。他们表示，以往的助手在执行这些任务时会同时处理其他事务，比如用手机与他人交谈或从车里、附近的电脑取东西。

据了解总统民调情况的人士透露，民调专家与拜登的接触也受到限制，这与过去白宫中关键顾问能够直接接触总统的惯例不同。

在2020年竞选期间，拜登曾与其民调专家约翰·安扎洛内通话，进行了详细交谈。

而到了2024年竞选，民调专家不再直接与总统讨论调查结果，而是将备忘录发送给高级竞选工作人员。

据知情人士称，民调专家既未与总统当面会晤，也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表明总统亲自查看了他们提供的数据。

接近总统的人士表示，拜登主要依赖其核心顾问迈克·多尼隆。作为具有民调背景的顾问，多尼隆负责筛选信息并向总统汇报。

贝茨表示，拜登一直在密切关注民调数据。

今年夏天，民主党内部人士对拜登评估自身民调的方式感到震惊。在6月辩论后的几周内，尽管公布的民调持续显示特朗普领先，他仍公开宣称这场竞选势均力敌。这让党内人士担忧他对自身竞选形势缺乏清醒认识。

7月11日，拜登的高级顾问与民主党参议员举行闭门会议，提出了一份胜选路线图，但这反而加剧了上述担忧。顾问们的说法与公开民调（显示特朗普在全国范围内领先）存在巨大差距，令民主党参议员难以置信。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促使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查克·舒默直接与拜登对话，试图打破参议员们认为多尼隆为保护拜登而设置的信息屏障。多尼隆对此未予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