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

发布时间：2025-01-05 00:01

作者：张达明

哲学大家金岳霖先生为人敦厚实诚，天真率性而行，是公认的实在人。

抗战时期，金岳霖任西南联大哲学教授。当时，日本人的飞机几乎天天对昆明空袭，人们要去“跑警报”。金岳霖运用逻辑学推理说：大家都把诸如金子等物带在身上，有人带金子，必有人掉金子；有人丢金子，就有人捡到金子；我是人，故我可以捡到金子。因此，每次跑警报，他都细心跟在人群后面巡视，期望能捡到丢失的金子，竟然有两次在荒郊野外捡到两枚金戒指。

其时，金岳霖刚完成《知识论》，每次跑警报都要带上这部书。一次警报解除回到学校，突然想起书稿没带回来，赶紧返回寻找，可是死活也找不到。他痛不欲生，绝望得想一死了之！

他与好友闲谈，金岳霖自嘲道：“我捡了两枚金戒指，却丢了心血之作《知识论》。古人有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故事，而我则是捡了金子丢了书稿，便宜占不得，占不得啊！”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有一次梁思成看见金岳霖的厨师拿着一张面额5000元的活期存折，问他干什么用，厨师说金岳霖让他保管，梁思成又去问金岳霖，得到回答是：“我的厨师我当然相信了，让他替我保管，我要用时也方便些。”梁思成说：“如果他不慎弄丢了存折，被别人偷走怎么办？”金岳霖笑道：“哪有那么巧的事。”梁思成建议他：“还是存个‘死期’划算，利息也高于活期。”金岳霖说：“万万使不得，金某本无奉献，这样做岂不占了国家便宜？”梁思成解释了储蓄原则，金岳霖听罢欣然道：“你真聪明，金某自愧不如啊。”金岳霖虽然决定改存定期，另一件事却让他犹豫不决，因为他计划在自己去世后留1000元酬谢厨师，便对梁思成说：“如果都存成‘死期’，万一哪天我突然死了，钱就难取出来了啊。”梁思成大笑道：“你为厨师开个户头不就行了？”金岳霖露出孩童般的笑容说：“你真聪明，金某自愧不如啊。”

金岳霖喜欢喝牛奶，订牛奶时就订一整年，到夏天喝不了那么多，他对此颇感苦恼。有一次几个朋友拜访，他愁容满面地请大家喝牛奶，并拱手恳求道：“这个忙一定要帮。”并让厨师赶快煮牛奶。虽然大热天，大家只好硬着头皮将滚烫的牛奶喝下去。几天后，几个朋友再次拜访，又受到同样礼遇。有朋友对金岳霖说：“订牛奶可以增减，冬天多订，夏天可少订。”金岳霖听后大赞：“你真聪明，金某自愧不如啊。”

金岳霖退休后，朋友们劝他写回忆录，他却说：“我本是一个散淡之人，再说在我身上也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在朋友一再劝说下，他断断续续写下一百来个片段。看过的人，都禁不住啧啧称奇：这哪像回忆录，倒像是相声段子！每个片段长则几百字，短则几十字，散散淡淡，幽默诙谐。

“跑警报”弄丢《知识论》后，金岳霖又咬牙重新撰写，直到去世前一年，《知识论》才得以出版，其间历时四十余年。金岳霖在序中写道：“《知识论》是一本多灾多难的书，也是我花精力最多，时间最长的一本书……”

冰心女士如此评价金岳霖：是有幽默感的人，尤其是能在自己身上找到幽默资料的人，总是开朗、乐观而豁达的人，使人愿意接近。他的待人以诚，处世率真，难有几人能做到。

来源：各界杂志202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