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说一生只我一人,可为娶将死小师妹,给我端来一碗忘情药。完
本故事纯属虚构。
我记得所有人,却唯独忘了夫君。因为他为娶将死的小师妹,给我端来了一碗忘情药。
他说:“喝了它你就能忘记我七日,我要陪师妹完成她最后的夙愿。”
他忘了为娶我,他曾三步一拜,九步一叩跪上蜀山之顶,丢了半条命,只为向他师父证明——他是真心心悦我。
他忘了成婚前两年,我们夫妻恩爱,他承诺一生只我一人,绝不纳妾。
所以,在他过来之前我就服下了明心丹。
此丹,能让我在七日内,彻底忘记一个人。
他以为,七日过后小师妹遗愿得偿,我们能依旧如初。
却不知,破镜难圆,七日过后,我将永远忘记他……
服下明心丹第五日。
侍女带来了师妹怀孕的消息。
再次醒来时,睁眼便见到灯烛摇曳下的江羽。
“你醒了?”他声音里满是关怀,小心翼翼模样仿佛还爱着我。
我却一阵恍惚。
如果他真的爱我,就不会娶叶殊,让我沦为满京城的笑柄。
如果他真的爱我,就不会让叶殊怀上孩子,在我的痛处反复磋磨!
见我沉默,江羽和缓着语气和我商量:“惊棠,七日之期过后,我再来向你解释好吗?”
“国师大人言重,我与您素不相识,何来解释?”
江羽倏然沉了脸:
“我们之间何至于为了小师妹闹的这么难堪?”
“我亏欠你的,等完成小师妹的遗愿,我自会补偿你,难道你连七日都等不了吗!”
每句话,都离不开他的小师妹。
我垂眸敛下情绪,不想和他争执。我蓦然想起江羽曾经卜算过,我和他之间的姻缘。
当时的卦象是,互相克制,却留有一线生机。
当初,他为了娶我,三步一拜,九步一叩,一路跪上蜀山之顶。
丢了半条命,只为向他的师父无为真人证明——
他是真心心悦我。
成亲以来,我和江羽始终相信,人定胜天。
我们能逆行天道,把日子过好,白头偕老,儿孙绕膝。
而可此刻,我望着江羽,不答反问“国师大人神机天算,能否算一算,我们的终局会是如何?”
江羽指节蓦地一紧,他从不轻易起卦。
但此刻,他还是在神案上摆出了筹策。
随着筹策一根根摆开排布,江羽的眉心越蹙越紧,动作也变得极缓极慢。
少倾,他额间冷汗密布,怔怔看着结果。
“两爻变,归妹卦……天地不交,有始无终……”
第一次,江羽说出了质疑自己的话
“我可能,是算错了。”
“惊棠,卦象……也不能尽信。”他试图说服我,可声音却没有多少底气。
“这世上多的是人力不可及之事,反正你我相识陌路,国师大人又何须介怀?”
我服下明心丹已经六日。
和江羽再多的刻骨铭心的爱,也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所以此刻,我笑得释然。
“国师大人是修行之人,当知晓有缘无分最不能强求。”
江羽却神情一痛,望着我的眸子深幽难测。
再出声时,他的声音哑到发颤:“惊棠,再等我一日,你就会想起我了··…到时候,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等小师妹仙逝后,我们便再无隔阂。”
我凝望着江羽眼中的笃定,唯余苦笑。
我不会再想起你了,江羽……
服下明心丹的第七日,是江羽与小师妹的婚期。
府内锦色遍布,房檐廊角红绸高挂,大摆筵席广邀亲朋,极尽排场。
我身为江羽的原配发妻,却只能远远站在廊下。
看着江羽身着喜服金冠束发,亲自将病重的小师妹横抱出别院,托扶着她拜堂行礼。
“一拜天地——”……
悠长地赞礼声,往来的恭贺声。
声声都如刀割在我的心上。
仿佛自虐一般,我想起当初与江羽成婚时。
他也是这样穿着大红婚服,清冷出尘的俊颜噙着笑,摇曳的红烛下眸中藏着万种缱绻。
“惊棠,我终于得偿所愿了。”
我们的大婚曾名动京城,而今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夫妻对拜——”
高呼声拉回思绪。
我撑扶廊柱的指节用力到发白,眼眶湿热着再没了看下去的勇气。
跌得撞撞回到房中时,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如今与江羽仅剩的记忆。
五年前。朝堂之上,江羽冷清的眸凝望着我:“楚将军,久仰。”
四年前,斜阳夕照下,江羽牵住我的手:“惊棠,待至迟暮之年,我们便隐居山林,做一对闲云野鹤夫妻。”
还有莲池旁落下的第一个吻……而过了今夜,这些美好的回忆都将消逝。
我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临到这时,才发现是如此难以割舍。
可……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找来纸笔,一字一句写下和离书泪水几次洇开墨迹,涂涂写写,已不成书。
直到最后被如潮的疲倦感淹没,心痛如刀锯时。
我昏了过去。
昏睡一夜,再睁开眼。
我下意识看向空荡荡的床边,然后怔然地摸上眼角,竟有泪痕未干。
可我怎么会哭呢?
我明明是从不掉泪的人。
直到看到那封和离书,才有几分了然。
然而,当时断情那份痛楚,我已经无法体会。
窗外,国师府仍余留着昨日的热闹喜庆。
我没带走任何东西,只将那封和离书留在了案上。
推门离开时,秋风涌动,那张薄纸飘然落地——
“江羽,你我二人既已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便当各还本道。”
“前尘皆忘,经年勿想,今以此书,与君相离……”
夫君的师妹中毒将死,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我的夫君陪伴在她身侧。
将师妹接进府中的那一日,江羽端来一碗泛黑的符水给我。
“喝了它你就能忘记我七日,我要陪师妹完成她最后的夙愿。”
可他不知道,早在饮下这碗符水前,我就已经决定要忘记他了。
七日之期一到,再见便是陌路。
……
京城,国师府。
我静静坐在窗边看向掌心的明心丹愣愣出神。
只要吃下它,我就能彻底忘记江羽。
江羽。
念及这个名字,诸般回忆如潮涌上心头。
嫁给他时,我也曾万般欢喜。
他也曾为我的一句喜欢,便费尽心力寻来孤本兵书。
彻夜挑灯为我亲雕玉佩,内里刻着“惊棠顺遂”……
夜风入帷,拂灭窗前黄烛。
我仍没有服下明心丹。
直到月照窗棂,一道清润的问询声远远传来。
“小师妹可安置好了?”
是江羽。
我觉得有些恍惚。
因为上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也是这样一个月圆夜。
那天,我们本约好一起团圆过中秋。
却不想他的小师妹叶殊吵嚷着要吃玉湘楼的银鱼羹。
我耐心解释:“现在天色已晚,店都已经打烊了。”
她却不依不饶:“那我想吃师兄做的长生粥了,以前在观里,他每年都会为我做的。”
我脸色一变,断然拒绝了她。
晚上,江羽便愠怒地找到我,冷声质问。
“小师妹只是不经世故,你何必要把她赶出府!?”
江羽性格冷淡很少动怒。
成婚前两年,我们夫妻恩爱,他承诺一生只我一人,绝不纳妾。
京城命妇,无不艳羡。
可第三年,他的小师妹入府。
我便频频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厉色。
“就为了这个,你要来指责我?”我平静地看着他,心底却泛起熟悉的绵密刺痛。
江羽却不耐与我争执,拂袖离去,丢下一句。
“与你争辩真是浪费时间。”
自这之后,他就再也没来找过我。
哪怕我们是夫妻,哪怕我们同居一个国师府。
我却数次被他拒之门外,连见他一面都难。
我楚惊棠,曾经也是朝廷红衣银甲,杀伐凌厉的宁边将军。
自从嫁给江羽后,我便放下兵书刀枪学作羹汤,打理着国师府内院的大小事宜。
伏小做低,委曲求全。
只为了江羽的爱。
三年来,我都快认不清自己了。
思及此,我再无犹豫,服下明心丹。
一倒难言的苦涩顺着喉管,侵入肺腑。
这时,江羽推门而入。
他一身藏青道袍裹挟着夜露凉风负手而立,面如雪玉,比月色更多几分清冷。
做国师这些年,他越发如谪仙。
江羽看不见我发白的脸色,开口就是他的小师妹。
“惊棠,小师妹她中了奇毒,命不久矣,最后这点时间,她希望我能陪她走完。”
他多日不来,一来就往我的心上插刀子。
我心中郁闷,语气也不善:“她身中奇毒,不是应该找神医吗,找你干什么?”
“让我看着自己的夫君陪伴在别人身边,我做不到。”
江羽平淡的脸色终于变了,目光冷若寒霜般扫过我。
“我早知你不愿如此。”
他早有准备地递来一碗泛黑的符水,不容拒绝。
“喝了它你就能暂时忘记我七日,我要陪师妹完成她最后的夙愿。”
我看着那碗漆黑的符水,心里最后一点希冀也死了。
见我迟迟没有动作,他冷硬的面容也和缓下来,轻声哄劝道。
“待七日过后,我们依旧如初,好吗?”
和好如初。
纵使知道他是骗我,我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痛。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接过符水,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
江羽似乎错愕我的洒脱,脸色冷了下去。
过了会,才隐下脸上神色问我还记得他吗?
自然记得,明心丹是天下奇药,我事先服了它,那符水估计是起不了作用了。
可我望着他眼底隐隐的希冀,强忍下酸涩摇摇头。
他倏然松了口气,淡淡一笑:“无碍,眼下,我想向你求取内室存放的那株雪参急用。”
“小师妹中了毒,还缺一枚雪参。”
我不可置信地掐紧了掌心,细细密密的痛意盘上心头。
只因那株雪参,是我楚家祖传。
是化解明心丹让我恢复记忆的唯一解药。
也是我给自己和江羽这段感情,留下的唯一退路!
第2章
“你若愿意将雪参给我,我必会保楚家气运久盛不衰。”
我喝下那碗黢黑符水的第一件事。
江羽不是问我的身体,而是在以为我忘了他时,用楚家做筹码,为他的小师妹求药。
“她是我从小到大的师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江羽眉心微蹙,颇有几分隐隐的不耐。
“就算小师妹再怎么惹你不悦,那也是一条人命。”
“惊棠,你不要为了那一点过往恩怨就弃她人性命于不顾。”
他说的襟怀坦荡,私心却全在她人。
我抿唇不语,无法言喻的失望涌上心头。
掌心几乎要被攥出血来,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江羽拧紧的剑眉这才终于舒展,向我言谢。
我从内室取来盛有雪参的木匣给他,难言的酸涩和痛楚交织在心。
雪参若被取走,明心丹从此无解。
哪怕是我日后想反悔,也没有机会了。
我咽下心中苦涩,捏紧匣子最后问了一句:“国师大人,这雪参世间仅此一株,你可想好了?”
江羽接过木匣的手一顿,似乎是被我冷淡的称呼刺到。
可转瞬,那双眸子又冰冷如墨,不见半点波澜。
“小师妹痊愈后,我定会回观里为你供一盏长明灯,祈佑你平安长乐。”
随后拿着那雪参,匆匆离去。
他以为我忘记了所有。
但我看着他的背影,月色下形影绰绰又与从前重叠。
半年前,我因为小产后受了风寒高热不退。
江羽就去院外雪地里,冻到浑身冰凉发颤再进屋抱着我,给我降温:
“这样可会好受些?”
“别担心,我早已掐指为你算过,此次生病定然有惊无险。”
他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好似我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明明他向来算无遗策,卦卦应验。
说我没事,我便必定会化险为夷。他却还是紧张担忧到夜不能寐。
可就是这样爱我的他,现在也能毫不犹豫,让我忘记掉和他相爱的这些过往,弃我而去……
正想着,心口忽然传来剧烈的刺痛。
像是一刀刀被搅碎剜空,而脑海中仿佛有什么正在被生生抽离,头疼得快要被撕裂。
我知道,是明心丹起效了。
明心丹是天下奇药。
服下后同江羽的一切过往,我都会慢慢遗忘得一干二净。
过程算来大抵也需要七日时间。
只是它和那符水不同。
明心丹会让我先忘记最近发生的这一切,然后会忘却我和江羽成亲,接着再是定情。
最后,我才会忘记我与江羽相识,再彻彻底底忘记他这个人。
眼前阵阵发黑,我终于支撑不住栽倒在地。
再次睁眼时,却是被冻醒的。
外面天色微明,已是过了一夜。
我伏在地上不住咳了几声,艰难从地上爬起。
屋内还是昨夜场景。
我扫了一眼便知,昨日江羽自走后又是一夜未归。
我慢慢挪回床边,硬把不适和眼中的那股酸意一并忍了回去。
却恰好听见门外传来动静,偶尔夹杂着刻意压低的催促声。
“动作都麻利点,时间紧得很,可不能误了国师大人的大事!”
我心生疑惑,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只见昔日素净雅致的国师府挂上红绸贴了喜纸,像是在办喜事。
可江羽师妹病重将死,哪来的喜事可办?
见我出来,布置四周的下人忙将头埋得更低了,一眼就能看出是在躲我。
一种不好的预感蔓延,我着急拉住路过的丫鬟:“府中这是在布置什么?”
“回……”丫鬟看着我一下哽住了,愣是支吾了半晌。
丫鬟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
想必江羽已经提前交代过府内众人,不能在我面前透露我是他的妻子。
当初八抬大轿,对着祖师爷立誓会极度珍爱我的江羽,如今让我在府中连个身份都没有……
我扣紧掌心,极力维持平静:“直说就是。”
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我的脸色,生硬地接了话头。
“是国师大人和叶殊姑娘的喜事。”
第3章
纵然心有所感,但确切听到时,仍是心口一窒。
我望着府内如火如荼的喜庆布置,半晌才找回自己沙哑的声音:
“是吗?那……是好事啊……”
不想话落,就见江羽缓步向我走来:“惊棠!”
他玉冠束发,月白长袍迎风翻飞,清绝出尘。
曾几何时,我钟爱从江羽嘴里听到我的名字,那道清冷之声下蕴藏的缱绻让我分外珍之。
如今听来,却不知是何滋味。
“小师妹大限将至,嫁给我是她最后的心愿,我不忍让她留下遗憾。”他在我面前站定,无奈地向我解释。
从前我为主母,国师府大小事宜皆要经我打理。
而今我不仅不能过问,甚至还要尽力扮好一个已经将他忘却的人。
原本我是他的妻子,是日日夜夜陪伴他的人。
现在,我却像是个外人,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
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便是常事。
哪怕江羽承诺过,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这世上诸多誓言,又有多少能成真呢?
心尖涩意翻涌,我垂眸敛下发红的眼眶,向他行礼道贺:
“恭喜国师大人喜结良缘,令师妹所中奇毒,想必也会痊愈。”
江羽的眼神一瞬变得复杂难辨,对我此刻的疏离似乎也有些无所适从。
“惊棠,你别这么说话……”
“我在此叨扰已久,也该走了。”我垂下眼,开口打断他请辞。
我将一个失忆之人的模样演的很好,说完转身就想走。
擦肩而过之时,手腕却被人攥住。
我偏头,对上江羽发黯的眸子:“你不用离开这里,你本就是国师府的人,只是现在忘了而已。”
“等七日后,你就会明白一切!”
我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他为全叶殊遗愿,三书六聘娶她入府,让我颜面扫地,无处容身。
如今却要故作挽留。
我咽下喉间苦意,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那国师大人以为,我该以什么身份留在这里?”
江羽哑然,不禁松了手。
凝立之际,别院骤然传来玉瓷落地的清脆碎裂声,而后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喘。
江羽瞳孔一缩,紧张万分。
他心神不定地看了我一眼,终究还是对别院的担心占了上风,撂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匆匆离去。
“七日之后,你就会明白我的苦衷。”
我看着那道月白衣摆最后消失的方向,心被失落吞没。
没事。
七日之后,我就会忘却了这所有的所有,不再为江羽失落了。
“本小姐要见江夫人你也敢拦?”一道呵斥声倏然透过院门远远传来。
我闻声望去,便见我的手帕交兵部尚书千金林青竹面色不虞地站在院外。
她气冲冲推开拦路的侍人,快步走至我面前。
“惊棠,江羽他当真要娶二妻?”
“荒唐之至!他不是说过此生只娶你一人,这让京城人日后如何看你!”
江羽曾经许诺一生唯我一人的事几乎无人不知。
当初他爱我有多轰动,如今满京城便会有多笑话我。
我涩然开口,试图说服她也说服我自己。
“这是他师妹临终前的夙愿……”
林青竹狠狠“呸”了一声。
“什么临终的夙愿,必然都是借口!这一年你们都争执过不知几回了,哪次不是因为这个小师妹?”
她眉眼含怒地说着,忍不住拔高了声量。
“上元节江羽给她亲手做花灯,原本说是给你做的鹤氅也让给了她,府里什么好吃好用的都先紧着她。”
“甚至去年年节,他都是带着他那师妹回清虚观里过的!”
林青竹每说一字,我的心就愈痛一分。
委屈像是湿棉一般堵在心口,酸涩到心口。
可半年,我所受委屈,又何止这些?
我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出这个想法,无论怎么回想。
那些江羽给我的忽视冷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水,怎么也看不出真切。
只有心底闷痛无比真切,让人无法忽视。
我忽然意识到——
我已经开始遗忘江羽了。
第4章
我抿了抿唇,正要说些什么。
江羽竟又去而复返走到我面前。
他眸色森寒如冰,声音中压抑着满腔怒意:“楚惊棠,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为何那雪参对师妹全无作用!”
我忘了那些争执,只记得和江羽甜蜜的时光。
乍受质问,心如刀绞。
只是我还未曾说话,手帕交林青竹先一步替我说话。
“你竟把雪参给那小狐狸精了?”
“你知不知道那雪参可是世间奇珍,是惊棠的父亲楚将军九死一生拼杀,才得陛下所赐!”
“那是用来给惊棠救命用的!”
“够了!”江羽冷叱一声,略过林青竹看向我,“你的好友都是这般口无遮拦吗?”
“你给的那株雪参究竟是真是假?”
这是第一次,江羽望着我的目光充满了猜忌和质疑。
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紧攥了一把,发酸发疼得厉害:“给你的时候我便说过,雪参世间只此一株,自然是真。”
“那你的意思,是师妹在向我撒谎?”江羽长眉紧拧,双眸凝上一层寒霜。
他眼底的不信任犹如尖刃锥心,疼到最后我甚至感到有几分可笑。
我用力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反问他:“雪参是你为她求的,也是你看着我拿与你的。”
“我究竟有没有做手脚,你难道不清楚?”
江羽面色微怔,阴影笼在他身上显得更为阴沉冷冽。
此刻,一个丫鬟附耳对江羽说了些什么。
他脸色一变,当即就要离开。
路过我时,只丢下一句:“无论如何,在这件事尚未明了之前,你不要想着离府了。”
林青竹见他如此,气性翻涌直上。
“江羽,你不能这么对她!”
“你从前明明事事以她为先,怎如今却要因为这莫须有的事情软禁她?”
江羽蓦然停下脚步,偏头睨来,眸中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我国师府还轮不到林小姐置喙,送客。”
江羽的话丝毫不留情面。
他十五岁下山入世,便得陛下亲封为国师。
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绝不是林青竹能招惹的。
林青竹看着江羽离去的方向仍心有不甘:“我倒要让云止来看看,他这个师妹中毒究竟是真是假!”
“你放心惊棠,云止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又事关于你,他必然会来帮你的。”
说完,不等我回答便火急火燎地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无比喜庆的院子里。
竟然生出一种不知该如何自处的无措。
回到我自己的院子时,我才发现外面喜庆的布置,独独避开了我的院子。
我的院子寂静到凄冷。
以前江羽派专人养护,四季常开不败的莲池。
如今已经像是被遗忘了一般,尽数凋零,徒留枯败萧条之景。
一如现在的江羽与我的感情。
思及此,心头蔓延的苦涩便如池底淤泥,沉闷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后知后觉想起来。
叶殊的病情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那雪参为何对她毫无效用?
我心中存疑,决定亲自去看看叶殊的状况。
不想走近叶殊的闺房,刚欲抬手叩门。
却听见门内传来一句柔弱无骨的娇吟:“师兄,我命不久矣,让我真正成为你的女人罢……”
第5章
我如遭雷劈般伫立原地,脑中嗡鸣一片。
敲门的手滞在半空,始终落不下去。
心痛如绞间,我才发现自己竟连一个推门而入的身份都没有。
房间内随即传来衣物摩挲声,依稀夹杂着江羽不稳的呼吸。
江羽当初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与叶殊只是行表面功夫。
结果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与她行夫妻之实。
难怪,要喂我喝下忘记一切的符水。
这若是以前的我知晓了,眼里只怕容不得沙子。
里面娇喘声更甚,欢愉中又夹杂着些许痛苦。
我再没勇气听下去,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可直到出了别院,江羽的呼吸,叶殊的娇咛都仍犹在耳。
心底翻涌的情绪却不知是悲是恨。
这一晚,伴随着撕裂的头痛和心口的窒息沉闷,我睁眼到天明。
不管灌下多少苦茶,都压不下自心底涌上的那股恶心。
“惊棠。”
天光大亮时,门外响起江羽略微沙哑的声音。
我的手微微发颤,几乎不可控地想着,他昨日是否也像这样唤着叶殊的名字。
江羽神情自若推门而入,仿佛昨日之事不曾发生过。
“林小姐前日都与你说什么了?”
他在担忧,生怕林青竹跟我说了,我和他是夫妻。
我紧攥着茶盏慢抿了口,苦意顺着喉管淌入心底:“没说什么。”
江羽闻言似是松了口气,在我对面坐下。
他眼下泛青,双眼血丝密布,似乎也是一夜未眠。
见我望去,江羽抬手按了按眉心:“没说什么就好。”
动作见,他手腕上系着的红绳上摇晃。
我顿时愣住了。
江羽向来只着素色。
曾经我缠着他,想要在他的手腕上系一个红色的平安扣,被他拒绝了。
如今这代表姻缘的红绳,又是从何处来的?
注意到我的视线,江羽表情凝固了一瞬。
随即收手回袖,盖住那根红绳。
他不说,哪怕心口像是有蚂蚁在啃噬,我也已经不想再问。
毕竟左右,不过是叶殊送的。
江羽轻咳一声,正要说什么,却被一声通禀骤然打断。
“国师大人,门外云止神医求见,说可为叶姑娘诊治。”
听见这个名字,江羽脸色骤冷:“是你的意思?”
他平素最不喜云止。
因为以前我带兵出征时,云止拒绝了做御医,毅然决然跟随我做了军医。
那时他对我说:“与其在宫里伺候贵人,不如多救治些浴血拼命的将士来的有成就。”
他的医术高超,从鬼门关救回了无数重伤濒死的兵士。
然而在我卸甲归田后不久,他竟也离开了军营。
后来听闻他在京城最大的医馆万和堂坐馆行医,与国师府只隔了几条街。
我对着江羽点了点头:“雪参既不起作用,让他来给你师妹诊治,不是更多一分生机吗?”
江羽却不信,话像刀子似的往我心口扎:“他和你相熟,又怎会尽心医治我的师妹!?”
时至如今,我算是明白了。
为何我和江羽数年的夫妻情谊,还是会因为叶殊吵架。
因为只要事关叶殊,江羽便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
他好似全然忘了,我也曾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妻子。
我放下茶盏,声音发颤:“你若不愿,也大可让云止离开。”
一时间,屋里静了下来。
许久后,江羽妥协。
但他还是要拉着我一同前去,防备模样好似我是什么恶毒至极的人!
一入叶殊房中。
我便看见,云止一身青衫面容俊雅,正为叶殊搭脉。
“叶姑娘所中之毒名为‘牵机’,非独门解药不可,否则即便耗尽天材地宝也是徒劳无功。”
江羽面色阴沉,眸中是死寂般的冷怒。
见他如此模样,云止收了脉枕,语气淡淡:“国师大人莫急。”
“只要找到下毒之人,就能找到解药。”
云止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我的神情,继而又道:“而此毒,唯有东都叶氏能研制。”
“据我所知,叶殊便是东都叶氏的后人!”
第6章
我几下意识地望向了叶殊。
为了江羽,她竟然不惜给自己下毒,来嫁祸我!
随着我的视线,叶殊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含泪伸手拉了拉江羽的衣袖。
“师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给自己下这么狠的毒呢?”
“都怪我擅自跑出府才惹下这种麻烦,让你们为我如此费心。”
我的目光落在二人动作间,却看见叶殊的手腕上,露出条同江羽腕间一模一样的红绳。
我的心紧紧缩在一起,从没觉得红色如此刺目过。
这时,江羽挡在叶殊的身前,目光在我和云止之间流转。
“你们的意思,是小师妹自己给自己下毒?”
他脸色薄怒,声音冷沉到了极点:
“楚惊棠,我告诉你,她是我捡回观中的孤儿,绝不可能是什么东都叶氏!”
“你们二人倒是一唱一和,既然无心医治我师妹,又何必在此挑拨。”
责问声声如尖刺,狠狠扎进我的心。
我的掌心已被指尖扣的满是月牙,声音都在发颤:
“国师大人,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害她。”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我,不如当众拿出证据,或者卜一卦。”
我忍着胸腔内的情绪,一字一句:“你像来算无疑策,想必卜一卦便知,究竟是谁在背后作祟。”
江羽定定看着我,眸中情绪翻滚。
见我没有丝毫退缩,他冷笑一声:“好,今日我便请一卦,看看究竟是谁扰的我家宅不宁!”
又吩咐下人:“取水来,我净手焚香起卦。”
不想话音刚落。
“啊!”
叶殊惊叫一声,脸色发白晕倒过去。
江羽羽冷硬的神色立时紧张起来,反应极快扶住叶殊:“师妹!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拿药来!”
屋内的丫鬟小厮顿时乱做一团。
一阵兵荒马乱,卜卦的事不了了之。
我看着江羽担忧叶殊的神色,心口仿若被塞进黄连一般。
苦到眼睛都酸到能滴出泪来。
他也曾这样关怀我。
天冷怕我冻,天热怕我苦夏。
我咳嗽两声,他都会紧张不已……
云止见我脸色不好,望着叶殊和江羽尾音转冷:“你师妹,我确实救不了,好自为之吧。”
云止走了。
我再也呆不下去,走出这扇门,才感觉重新找回了呼吸。
屋外艳阳高照,我心中却只有挥散不去的冷涩。
浑浑噩噩回房时,又见江羽的小徒弟无念正忙活着把江羽的字画一幅幅平铺摊开晒晒。
我粗略地扫了一眼,就被一幅画引住了目光。
那画上的人眉眼间溢满傲气,又带着无限悲悯,身着红衣,负剑而立。
画中人栩栩如生。
可见作画时,执笔之人必定满心爱意。
我的目光停驻太久,因为嫁给江羽的这些年,被困于后宅。
我都快忘了自己曾是这样的恣意洒脱。
无念慌忙解释:“这是师父前年作的,本是您的生辰礼……”
“无念,多嘴。”江羽平淡的声音传来,无念浑身一颤,顿时噤声。
他几步走近,将那幅画重新收拢了起来。
我心中苦笑,面上却只能维持着平静,装作不知:“没想到国师大人不仅通天晓地,画技也如此了得。”
江羽闻言却神情一凛,收拢画卷的手顿住:“你……你从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我一愣。
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我究竟何时说过。
这才猛然发觉,自己已经忘却与江羽的第二年过往。
秋风乍起,风声戚戚。
江羽从前待我的好在脑海浮现,在心里扎根,心口的郁结便愈发难解。
我回到院中,难得开了一坛‘秋露白’独饮。
酒液入喉,才感到心头苦闷被压抑些许。
身后响起轻缓的脚步声,是江羽跟了上来。
他凝视着我手中的酒盅,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你曾答应过我,不再饮酒。”
日头偏西,霞光晚照,黄晖透过云层落在江羽身上,多了几许柔和。
我恍惚一瞬,好像从前很多次。
我和他都曾坐在这院中畅聊天地。
他会细心脱下大氅为我遮风。
我举盅欲饮的手顿,声音里满是酸苦惆怅:“那国师大人呢?”
“答应的事情可曾尽数做到?”
第7章
江羽的薄唇瞬间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一时无言,我们之间只剩沉默。
我捏紧了酒盅,正准备送客:“国师大人日理万机……”
江羽陡然握住我的酒盅,冷淡的眸子里布满猜忌:“惊棠,你是不是没忘记我们之间的事?”
我心口发窒。
我当然没忘。
前年尚书府设宴,我不胜酒力失足落水,差点丧命。
是江羽不顾阻拦,跳入水中救了我。
上岸后,他猩红着眼,抱着我的双臂发颤:“以后不要饮酒了好不好?”
“若你出了意外,我不知该如何熬过剩下的漫漫岁月。”
彼时,江羽的语气里充满了哀求。
我当即答应他,以后再不饮酒。
心口涩然又涌上来,如湖水淹没口鼻,灌入肺腑。
我挥开他,猛喝了一口酒:“国师大人觉得我应该记得什么?”
江羽微蹙着眉,不知是不满还是不安。
他抬手按下我的酒盏,语气冷硬:“总之,你不要再喝了。”
烈酒如刀子划过咽喉,割开心底压抑至极的苦闷。
我蓦地大笑起来:“我就要喝,你又如何?”
“即使我答应过你不饮酒,如今我反悔了,你又如何?”
“国师大人,你敢说你每个承诺都做到了吗?”
被我逼问,江羽脸色青白,仿佛愧疚难当,张口又哑然。
我笑得红了眼。
他当然回答不了我。
修行之人娶妻,有违天道。
他当时为了娶我,三步一拜,九步一叩,一路跪上蜀山之顶。
丢了半条命,只为向他的师父无为真人证明。
他真心心悦我,为娶我愿背负一切因果,放弃修为。
甚至当时他许下的誓言,现仍犹言在耳。
“劣徒江羽有负师门教诲,愿经尘世万般磋磨苦难,只为娶楚惊棠一人为妻!”
“此后一生,若有违负,身死道消!”
我当时问他,为了我得罪师门修为尽散,值得吗?
他将我紧紧拥入怀中,誓言如豆子般往外倒:“只要是你,就值得,我对你的情谊天地为鉴!”
那时有多情真意动,如今就有多痛彻心扉。
我不愿再与他说这些。
因为感情里的是非对错是分辨不清楚的。
一个人的心要是变了,你就算做的再好也是错。
第一次,我不顾他晦暗的眼神,丢下他进屋去了。
因为酒醉,我反而难得有了一夜的安眠。
只是醒来后,太阳穴有些许钝痛。
连带着这屋子里的东西,我都感到陌生。
比如那挂在床边上的一张平安符,妆匣里的一条珠串……
或许都与江羽有关,但我却已经想不起收到它们时的情景了。
除了挂在墙上那柄长剑。
这是江羽亲手为我打造的。
送给我的时候,那双只用来抄经和卜卦的双手,已经满是伤痕。
但他的双眼却亮的出奇:“你嫁与我屈居后宅,但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倾力支持。”
我心口一动,将剑取下拔出。
剑刃出窍时,如龙虎铮鸣。
它寒芒依旧。
我却已记不清多久没有再舞过剑,练过枪。
兴致一来,我忍不住在空阔的庭院中,练了几招。
霎时剑影如织,习习生风。
只是招式过毕,还剑入鞘时,我下意识往不远处的树下瞥去。
曾经多少次,那里都常常静立着一道清隽如松的身影,带着浅浅笑意望着我。
他会称赞:“惊棠的剑法出神入化,实在令我叹服。”
然而如今,那芙蓉花树下空空如也。
我的心骤然空了。
这时,一道娇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还道你有多淡然大度,结果还是要勾得师兄日日来寻你!”
我回头,便见叶殊一身素裙,满脸恨意。
当初看在她是江羽师妹,我才百般包含。
如今,我已经不想再忍,嗤笑反问:“你当谁人都如你一般,恬不知耻。”
叶殊错愕一瞬,气得脸色涨红,却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
“你也就能再得意这一回了。”
说完就走了。
她的话我本不以为意。
但第二日,江羽又踏进了我的房门。
骤雨连绵不歇,他袖沿衣摆都被雨水洇湿,却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一把碧色玉骨扇,向我递来:
“去岁你一直念叨,想要我送你一柄折扇。”
“本想早些送予你,只是少了半阙诗,故而一直耽搁了。”
我不明所以地接过展开,扇面上绘了一幅墨莲,旁侧题了半句诗:“世事尽归簪上雪。”
笔力萧散遒劲,风骨天成,是江羽亲绘亲题的。
我默念着,潜意识接出下句:“我生聊寄瓮头春……”
江羽眸光一动,似是翻涌着诸般心绪。
他正欲开口,外间却忽而传来女婢欢欣地高喊。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叶姑娘她有孕了!”
第8章
声音透过深深雨幕,如重锤敲击在我的心上。
收到礼物的欣喜此刻荡然无存。
“啪”,一声轻响。
折扇从我脱了力的掌心倾然坠地。
室内寂谧若死。
江羽眉心紧蹙,面沉如水,冷斥那丫鬟:“你在胡说什么?”
丫鬟只当他是高兴过头了,又重复一遍:“奴婢不敢胡言,医师诊断确是喜脉!”
我紧攥的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那一日江羽与叶殊荒唐的旖旎,又如魔音般在耳边响起。
我甚至不敢深想,江羽究竟是从何时变了心。
那些睡在我身旁的日子,他是不是都在想着叶殊!?
“绝无可能!”江羽冷冷拂袖,直往叶殊的别院走去。
见他这幅模样,我也跟了上去,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如叶殊的院子。
我就看见叶殊欣喜出来迎接江羽,身体更是恨不得黏在江羽的身上:“师兄,你来了。”
江羽冷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忘了吗?两月前陛下宴请群臣,我见你深夜未归便去宫门接你,不想师兄你喝得酩酊大醉,我,我……”
“我以为自己时日无多,本没打算把这些说出来,但现在有了这个孩子,我……我想活下去。”
“医师说了,会有办法帮我续命,直到诞下这个孩子。”6
叶殊的意思已不言而喻。
她说的这件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明心丹,我已经忘了最近两年年发生的事情。
但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我颤着嗓音开口问:“那为何上次云止来,却未诊断出喜脉?”
“惊棠!”江羽面色σw.zλ.铁青地出声呵止,“难道云止就能从无差错吗?”
我被他吼的一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
“我……”素来在朝堂之上直面唇枪舌剑的江羽,此时却哑口无言。
喉结滚了又滚之后,才说出一句:“此事等你恢复记忆后,我再与你解释。”
而他的身后,叶殊唇角微勾。
得意的模样让我厌恶至极。
我心如刀剜般痛,甚至眼前都阵阵发黑。
江羽却还在出言维护:
“惊棠,此事错在我一人,师妹无辜,你不要对她心生怨怼。”
我心里的那根弦骤然崩断,身体再也无力支撑般栽倒下去。
跌倒之时,一道满含担忧的声音传来:“惊棠!”
再次醒来时,睁眼便见到灯烛摇曳下的江羽。
“你醒了?”他清冷冷的声音里满是关怀,替我盖被子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还爱着我。
我却一阵恍惚。
如果他真的爱我,就不会娶叶殊,让我沦为满京城的笑柄。
如果他真的爱我,就不会让叶殊怀上孩子,在我的痛处反复磋磨!
见我沉默,江羽和缓着语气和我商量:“惊棠,七日之期过后,我再来向你解释好吗?”
“国师大人言重,我与您素不相识,何来解释?”
我忍着胸腔里的不适,强撑着就要坐起来。
江羽又倏然沉了脸:“惊棠,你以前不是的这样的!”
“我们之间何至于为了小师妹闹的这么难堪?”
“我亏欠你的,等完成小师妹的遗愿,我自会补偿你,难道你连七日都等不了吗!”
每句话,都离开不开叶殊。
我垂眸敛下情绪,不想和他争执。
结果转眼又看见他为叶殊抄写的经书,字字都是在祈求叶殊平安顺遂,安度此劫。
我蓦然想起江羽曾经卜算过,我和他之间的姻缘。
当时的卦象是,互相克制,却留有一线生机。
成亲以来,我和江羽始终相信,人定胜天。
我们偏要逆行天道,要把日子过好,要白头偕老,要儿孙绕膝。
而可此刻,我望着江羽,不答反问。
“国师大人神机天算,能否算一算,我们的终局会是如何?”
第9章
江羽指节蓦地一紧,他从不轻易起卦。
但此刻,他还是在神案上摆出了筹策。
随着筹策一根根摆开排布,江羽的眉心越蹙越紧,动作也变得极缓极慢。
少倾,他额间冷汗密布,怔怔看着卜算的结果:“两爻变,归妹卦……天地不交,有始无终……”
得到这个答案,我反而松了口气。
天命如此,造化弄人,怪不得我要放弃他。
可第一次,江羽说出了质疑自己的话。
“我可能,是算错了。”
他正要收拢重来,我却伸手拉住了他:“都说一事一占,如今已知结果,也不必再重来了。”
“惊棠,卦象……也不能尽信。”
他试图说服我,可声音却没有多少底气。
“这世上多的是人力不可及之事,反正你我相识陌路,国师大人又何须介怀?”
我服下明心丹已经六日。
和江羽再多的刻骨铭心的爱,也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所以纵使再不舍,再痛苦,我也笑得释然:“国师大人是修行之人,当知晓有缘无分最不能强求。”
江羽却神情一痛,望着我的眸子深幽难测。
再出声时,他的声音哑到发颤:“惊棠,再等我一日,你就会想起我了……到时候,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等小师妹仙逝后,我们便再无隔阂。”
我凝望着江羽眼中的笃定,唯余苦笑。
我不会再想起你了,江羽……7
服下明心丹的第七日,恰好是江羽与叶殊的婚期。
府内锦色遍布,房檐廊角红绸高挂,大摆筵席广邀亲朋,极尽排场。
我身为江羽的原配发妻,却只能远远站在廊下。
看着江羽身着喜服金冠束发,亲自将病重的叶殊横抱出别院,托扶着她拜堂行礼。
“一拜天地——”……
悠长地赞礼声,往来的恭贺声。
声声都如刀割在我的心上。
仿佛自虐一般,我想起当初与江羽成婚时。
他也是这样穿着大红婚服,清冷出尘的俊颜噙着笑,摇曳的红烛下眸中藏着万种缱绻。
“惊棠,我终于得偿所愿了。”
我们的大婚曾名动京城,而今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夫妻对拜——”
高呼声拉回思绪。
我撑扶廊柱的指节用力到发白,眼眶湿热着再没了看下去的勇气。
跌得撞撞回到房中时,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如今与江羽仅剩的记忆。
五年前。朝堂之上,江羽冷清的眸凝望着我:“楚将军,久仰。”
四年前,斜阳夕照下,江羽牵住我的手:“惊棠,待至迟暮之年,我们便隐居山林,做一对闲云野鹤夫妻。”
还有莲池旁落下的第一个吻……
而过了今夜,这些美好的回忆都将消逝。
我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临到这时,才发现是如此难以割舍。
可……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找来纸笔,就着明灭的烛光和府内的喧嚣,一字一句写下与江羽的和离书。
泪水几次洇开墨迹,涂涂写写,已不成书。
直到最后被如潮的疲倦感淹没,心痛如刀锯时。
我因为明心丹发作而痛昏过去。
万般的不舍与留恋,都在此刻化为不得已的解脱。
昏睡一夜,我被窗外透进来的光刺的睁开了眼。
我下意识看向空荡荡的床边,心口仿佛空缺了一块。
我怔然地摸上眼角,竟有泪痕未干。
可我怎么会哭呢?
我明明是从不掉泪的人。
这份迷茫的无措,到看到桌上那封自己亲笔写下的和离书,才终于有几分了然。
然而,当时断情那份痛楚,我已经无法体会。
窗台喜鹊叫个不停,国师府仍余留着昨日的热闹喜庆。
我没带走任何东西,只将那封和离书留在了案上。
推门离开时,秋风涌动,那张薄纸飘然落地——
“江羽,你我二人既已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便当各还本道。”
“前尘皆忘,经年勿想,今以此书,与君相离……”
第10章
另一边。
叶殊闺房。
昨夜江羽本想如往日一样睡在外间,谁知叶殊一杯合卺酒,竟让他一夜昏睡到现在。
睡意朦胧间,他仿佛听到耳畔有人自得的低语。
“师兄,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和你在一起了。”
“为了能与你厮守,我甚至不惜让自己中剧毒,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师兄……”
说着,那身音越来越近。
一道滚烫的热意贴近手臂时,江羽猛然惊醒,正对上叶殊来不及收回的贪恋目光。
他何等聪明。
只一瞬便明白过来,刚刚听见的话不是梦。
江羽浑身血液倒流般的心寒,面色阴冷:“所以叶殊,中了毒命不久矣是你在骗我?”
“我对你的心软怜悯,是你用来欺骗我的手段!?”
叶殊眸中闪过一丝惊异和慌乱,心虚别过视线:“师兄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江羽眼神一凝,正要逼问。
一个丫鬟倏然冲了进来,慌张地扑跪到他面前通禀。
“国师大人,不好了,夫人她……”
江羽的心骤然一紧,正要问惊棠怎么了,却被叶殊厉声打断:“大呼小叫什么!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什么事都敢来搅扰?”
那丫鬟顿时噤了声,不敢再言语。
江羽太阳穴猛的跳了跳,已是不耐至极:“住口!”3
接着看向丫鬟:“你说,夫人她怎么了?”
“您去夫人院子看看,便,便知晓了……”
江羽脸色陡然一变,急忙下榻就要披衣离开,却被叶殊从身后一把揽住。
她泪眼朦胧,看起来楚楚可怜:“师兄!我也是你的夫人。”
“今天才是我们成婚的第二日,你就要狠心离开吗?”
江羽不堪其烦地蹙起眉,扒开她的手往外走:“我会答应你的要求,只是看在你命不久矣,顾念着同门情谊,你不要入戏太深。”
叶殊看着他疏离背影,嘶声道:“可是江羽,我还怀着你的孩子!!”
江羽走到门边的脚步一顿,回首薄凉地望向她。
“师妹,那日我便掐指算过,你的孩子与我没有亲缘。”
“为了你的清誉,我才没有当即说破。”
他冷冷地看着叶殊:“既然你无事,有些帐,我回来再与你笔笔清算!”
丢下这句话,江羽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步履匆匆,一路急行到楚惊棠的院子中。
环顾一周才发现屋内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地上那一纸薄薄的和离书。
江羽弯腰拾了几次,才颤抖着将这纸捻了起来。
只一眼,便让他倏然红了眼眶。
因为上面写着——
自此,楚惊棠与江羽一别两宽。
纸上颤抖的笔画和晕开的墨迹,更是昭示书者的泣血痛心。
他这才恍然记起,昨夜与叶殊成婚之日,便是楚惊棠那碗符水失效之时!
所以是她想起来了一切,亲眼看着他迎娶了叶殊,才会想要和他和离!
江羽心如刀锯,不敢想当时楚惊棠究竟有多失望。
而他又有多蠢,才会对叶殊深信不疑!
不能和离!
他现在就要去找惊棠说清楚,他从来没有想要娶叶殊,他是被蒙蔽的。
惊棠一定会体谅他。
他和她那么多回忆,她一定不舍得离开他!
想到这,江羽将那封和离书放进怀里,匆匆往外走。
然而经过莲池时,倏然怔住了。
本该四季不败的莲花此刻却枯败萧条,院内景色无不荒废。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疏忽了楚惊棠许多。
江羽彻底乱了心神,几乎是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掐指,推卜出楚惊棠的位置。
半刻钟后,京郊军营。
江羽去时,只见楚惊棠正一席红衣,手持长枪鲜衣怒马。
明明只是一天不见,江羽却像是得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双眸猩红,声音发颤唤了她一声:“惊棠……”
而原本七天就会恢复记忆的楚惊棠闻声望来,看他的眼神茫然又疏离:“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
第11章
楚惊棠眼中的陌生疏离几乎要刺穿江羽的心。
他不敢置信,唇角泛白语无伦次:“惊棠,你,你为什么,你怎么会不记得我了?!那碗符水明明只会让你忘记我七日!”
“你是不是还在跟我置气……”
他亲手绘制的符,熬制的符水不可能会出错。
楚惊棠眼中却露出更深的困惑,转而又想到什么,露出了然的神情:“我服下了明心丹,它会让我彻底忘掉一个人。”
江羽顿时如遭雷劈般,怔愣在原地:“你说什么?”
“是什么时候……这不可能!”
楚惊棠转瞬间明白过来,眼前的人应该就是让从前的自己心灰意冷写下和离书的江羽。
江羽两眼通红,只觉面前的楚惊棠,仿佛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她换下了广袖衣裙,墨发高束,鲜红的劲衣猎猎翻飞,似火浓烈,一如初见。
但是那双清浅的眸中再也看不到对自己的一点爱意。
他本想着,只要能再见到楚惊棠,把一切解释清楚,她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可现在事情仿佛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惶然地拉住楚惊棠的手腕,急切中甚至带着几分恳求:“不,惊棠,你是我的夫人,你先跟我回府,我再慢慢同你解释清楚一切好吗?”0
楚惊棠蹙着眉挣脱开来,正要开口,一道修长的身影却先将她护在了身后。
云止冷淡的眸紧凝着江羽。
“国师大人,还请自重,惊棠她早已不是你的夫人了。”
江羽看着云止,眼中闪过一瞬讶异,随即沉下了脸:“云止,惊棠会彻底忘记我,是不是你的手笔?”
“只有让惊棠忘了我,你才好……”
网址:他曾说一生只我一人,可为娶将死小师妹,给我端来一碗忘情药。完 http://c.mxgxt.com/news/view/828703
相关内容
(完)男友初恋回国后将我抛弃,我平静离开后,他却说只爱我一人梧桐妹的“双爸庆生记”:一碗水端平,还是“端不平”?
贾母为何不给宝黛二人完婚?这是她的遗憾,也是我们的遗憾!
男的和你说我忘记你了
一万个我胡说姐33
读不懂的胡适:一生只娶一妻,却有多个中外情人!
黄药师为何不敢招惹欧阳锋?把东邪西毒下一句念一遍,瞬间就懂了
红楼人生:别忘了她是一个病人
故事:为娶我他与全家为敌,最后才知道,我只是他惩罚自己的工具
我替妹妹嫁给了京城有名的纨绔(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