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于诗中的性格：古代文人骨子里的含蓄与内敛

古代的文人墨客，在表情达意时往往不直抒胸臆，而是以一种较为含蓄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比如比兴，托物言志，侧面烘托等。这种方式往往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又或是《红楼梦》中曹雪芹描写王熙凤出场时的“粉面含威微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给人一种悬念之感，朦胧之美，有一种想要探究下去的欲望，然而这恰巧是古代文人高明之所在。恰如晚唐桂林诗僧景淳在其《诗评》中说：“夫缘情蓄意，诗之要旨也。一曰：高不言高，意中含其高；二曰：远不言远，意中含其远；三曰：闲不言闲，意中含其闲；四曰：静不言静，意中含其静。”

所谓“含蓄”还给人一种“言不达意”的感觉，类似于“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意味。这种含蓄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体现的是文人的性格。正如文学作品来源于生活，也体现着生活的方方面面，在作品中，我们可以看见作家的影子；同样的，在诗中，我们亦能够看见古代文人的性格。比如陶渊明的诗质朴自然，回归本真；李白诗豪迈飘逸，不拘一格；杜甫诗抑扬顿挫，悲壮慷慨；从古代文学史上来看，他们的性格亦是如此，因此，我们从诗中便能够知道诗人的性格。而在古代，我们发现大部分的诗人是比较含蓄内敛的，我们可以从他们所作的诗便可看出。当然也有一些直言不讳，豪放旷达，不拘一格的诗人，在这里暂不作讨论。且说他们这种含蓄内敛的性格藏于自己所写的诗之中，需待我们认真品味和挖掘，从而我们也能感受到古代文人他们骨子里的含蓄和内敛。

东坡居士曾经说过：“夫诗者，不可以言语求而得，必将深观其意焉。故其讥刺是人也，不言其所为之恶，而言其爵位之尊、车服之美而民疾之，以见其不堪也……其颂美是人也，不言其所为之善，而言其冠佩之华、容貌之盛而民安之，以见其无媿也。”意思是说诗人不用言语直言其意，需要读者进一步观察、思考才能得出其意。比如他们想要讥讽别人，不直言他们所做的恶事，而是说百姓痛恨他们的尊贵的爵位，华贵的衣裳和车撵，从这件事上便可看出“恶人之恶。”歌颂圣人时，并不说他们有多么美好，从百姓赞叹他们华美的帽子和饰物，便可看出他们的美好品行。一个人的品行好坏，都是从百姓的态度看出的，“疾之”，“安之”代表的是两种不同的态度，百姓“疾之”，则人“恶”，百姓“安之”，则人“善”。这便是一种侧面烘托的手法，是以一种含蓄，内敛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还有在古代，诗人在描写美人之美时，是十分含蓄的，体现了文人的儒雅之风和内敛的性格。比如乐府诗《陌上桑》中描写罗敷之美：“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作者并不直面描写罗敷有多么多么的美，而以观者的角度，衬托罗敷之美，此中含蓄更显人物之美。再比如李延年《北方有佳人》中，侧面描写美人之美，“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再比如《登徒子好色赋》中描写美人之美，实则是自己的胞妹。也是十分含蓄的：“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而正是有这些含蓄的描写，这些诗句才能被广为传颂，这也正是古代文人的高明之处。

再比如，有一些干谒诗中也有体现文人含蓄之性格。古代文人大都注重仕途，所谓苦读十几载，皆为功名利禄。而往往有些诗人考试之前不太自信，都会写诗给主考官参谋参谋，探探虚实；又或者是有些诗人想要能够得到别人的赏识，会向达官贵人呈现诗文。因此，“干谒诗”便在当时盛行起来。比如朱庆馀的《近试上张水部》: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在不知道这首诗的创作背景之前，很容易认为是一首婚恋诗，描写新妇婚后第一天画眉拜舅姑的一件寻常小事。然而结合创作背景来看，便知道这不是一首简单的诗，解开面纱，隐喻其中的其实是作者的一封自荐信。唐代诗人朱庆馀在当时临近考试，怕自己的作品不一定符合主考官的要求，写这首诗送给水部员外郎张籍，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他将自己比作“新妇”，将张水部比作“新郎”，将主考官比作“舅姑”，将画眉比作“诗文”，此实乃妙笔，这种含蓄既不失文人风度，且又增添了一种雅趣，也十分形象的表现了当时张籍考试之前惶恐不安的心情。怪不得张籍看后大为赞叹，以“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回应，诗中他用自镜湖（今浙江镜湖）湖心的美女的歌喉抵得一万金，来比喻朱庆馀的诗文功夫，以此打消了他的顾虑。

含蓄和内敛是诗人的性格的体现，而这种性格恰巧成就了诗人在表情达意方面多了些“含蓄内敛”，多了些“委婉曲折”，多了些“曲径通幽”，多了些“思想内涵”，多了些“哲理意蕴”。也成就了诗人自己的风格，让故事更显得诗意盎然。至于诗人本身为什么会形成一种含蓄内敛的性格，我想应该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当时的社会，整体而言，除了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思想比较开放和活跃以外，其他时期相对来说都是比较保守的，保守的政策，保守的思想，保守的文化，造就了古代文人含蓄内敛的性格。还有儒家思想对其也有一定的影响。当然还有其它的原因。总而言之，含蓄和内敛是古代文人骨子里便存在着的，这种性格对后世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性格所造就的文学成就也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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