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疏远还是靠近：俄乌冲突如何影响俄罗斯在中亚的影响力？

俄罗斯一年前在中亚的地位是如此强大，但自俄乌冲突发生以来，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伴随着乌克兰城市的沦陷，克里姆林宫不断摧毁俄罗斯在世界各地的影响力，尤其是在后苏联空间。

现在，任何偏离莫斯科路线的声明或姿态，看起来都像是中亚国家试图切断与俄罗斯的关系，并引发关于俄罗斯在该地区影响力即将结束的讨论。尽管许多正式指标描绘了一幅蓬勃发展的合作图景：俄罗斯和该地区之间的贸易迅速增长，双向移民流动巨大，峰会数量打破纪录。

那么最终会发生什么：中亚是在与俄罗斯保持距离，还是在向它靠拢？

01

不站队

说俄罗斯的影响力减弱并非空穴来风。过去10个月，中亚有许多被俄罗斯媒体称为“不符合盟国关系精神”的言行。

首先，该地区所有国家不仅不支持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而且还遵守反俄制裁。例如，该地区银行不接受MIR卡——只有哈萨克斯坦允许个人使用MIR卡，但必须得到美国财政部外国资产管制处（OFAC）的批准。

中亚无一国承认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及其他乌克兰领土是俄罗斯的一部分。虽然中亚领导人在2014年后避免将克里米亚事件称为“吞并”，但他们现在公开表示，乌克兰正在发生战争。

中亚也在积极加强与俄罗斯“敌对国家”的联系。中亚领导人接连前往西方，与美国就遵守制裁进行磋商，并制定绕过俄罗斯的物流路线。

同时，该地区正在与俄罗斯的一体化项目保持距离：10月，吉尔吉斯斯坦取消了集安组织在其境内的军事演习；12月，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米尔济约耶夫推迟了对比什凯克的访问，避免在欧亚经济联盟峰会上与普京会面。

在这种氛围中，似乎每一件小事都在证实中亚与俄罗斯的疏远：普京在机场没有受到足够热烈的欢迎，错过与他的会面，没有在其生日时进行庆祝，俄罗斯的区域政策甚至受到公开批评。但许多其他事实和数据表明，情况恰恰相反，俄罗斯与中亚的合作不断加强。

02

务实团结

事实上，中亚目前的行为没有看上去那么新奇。该地区国家以前就不支持俄罗斯的军事冒险。梅德韦杰夫在2008年杜尚别上合峰会上试图赢得其对俄罗斯在格鲁吉亚行动的支持，但没有成功。中亚领导人也没有承认2014年俄罗斯对克里米亚的吞并。

但2014年，西方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没有那么全面，也不需要中亚国家有那么明确的站位。现在，对中亚国家来说，遵守制裁不是为了支持西方或对抗俄罗斯，而是为了挽救自己国家的经济，使之免于崩溃和孤立。

对中亚来说，全方位外交政策是最低限度经济福祉的先决条件。此外，俄罗斯没有表现出任何意愿来补偿该地区因断绝与西方的关系而遭受的损失。

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克里姆林宫本身不要求中亚领导人“装样子”声援的原因。莫斯科不时提醒中亚对俄罗斯的依赖，例如暂停通过俄罗斯领土的里海石油管道的运营，哈萨克斯坦80%的石油都是通过该管道出口。但这并不是要求绝对支持，否则施压程度会非常不同。

而且莫斯科本身现在也没有必要把最后的盟友推开。相反，与乌克兰的战争和与西方的决裂，增加了俄罗斯对中亚的兴趣。

03

邻里关系

多年来，莫斯科的外交政策重点与中亚相去甚远-——人们认为该地区对俄罗斯的依赖性太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但战争和外部伙伴选择的减少，迫使克里姆林宫更加重视与中亚国家的关系。

因此，俄罗斯与该地区所有国家的贸易都在快速增长：与哈萨克斯坦的贸易在2022年10个月内增长10%，与乌兹别克斯坦的贸易在9个月内增长40%，与塔吉克斯坦的贸易增长22%，与吉尔吉斯斯坦的贸易在6个月内增长40%，与土库曼斯坦的贸易在第一季度增长45%。

据塔斯社此前报道，咨询网站FinExpertiza分析部门数据显示，2022年第二季度共有416万外国人在俄登记居留，其中75%（312万人）为劳务移民，同比增加三分之一，突破过去6年来季度数据记录。其中150万来自乌兹别克斯坦，95.2万来自塔吉克斯坦，22.3万来自吉尔吉斯斯坦。从俄罗斯向这些国家的汇款也相应增加。

很明显，这种增长主要是由于制裁导致的贸易流转向，以及俄罗斯人因战争大规模涌入中亚。同时，值得注意的是，莫斯科现在对该地区给予更多的关注，不会让与该地区的关系仅靠惯性发展。

举个例子，2022年，普京多年来首次在一年内访问中亚五国，与该地区领导人通过电话和视频进行了更频繁的沟通。经统计，俄罗斯总统与中亚领导人之间的线上和面对面会谈总数超过50次。

除普京外，自俄乌冲突开始以来，几乎所有俄罗斯最高领导人都访问了该地区，从总理米舒斯京和安全委员会秘书帕特鲁舍夫，到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总裁米勒和许多州长。莫斯科的这种兴趣不仅与证明“孤立俄罗斯的企图失败”有关，而且也与实际问题挂钩。除了偶尔在联合国投票中获得支持外，中亚还可以为莫斯科提供很多帮助。

例如，塔吉克斯坦可能参与了向俄罗斯提供伊朗神风无人机。杜尚别对此予以否认，但伊朗确实在当地开设了首个海外工厂。乌兹别克斯坦的Promcomplektlogistic公司因与俄罗斯军工企业合作而受到美国制裁。

作为回应，俄罗斯正在更多参与当地内政。此前，莫斯科认为只支持当地政权的亲俄派就够了，不参与内斗，而现在，它已经开始帮助特定领导人。

例如，在塔吉克斯坦领导人多年的要求下，俄罗斯承认反对派伊斯兰复兴党为恐怖组织。在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的要求下，俄罗斯也更加积极地拘留和驱逐两国活动家和前政治家——即使他们拥有双重国籍。

过去，获得俄罗斯优惠待遇的一个重要条件是参与其一体化项目，现在，这不再是强制性选项。莫斯科正在向乌兹别克斯坦作出移民让步，取消对有组织邀请工人数量的限制，并在塔吉克斯坦开设移民中心，尽管两国都不是欧亚经济联盟成员。

04

接下来是什么？

所有这些表明，俄罗斯在中亚的影响力仍然存在于各个领域，并且在不久的将来不可能崩溃。但从长远来看也不能这么说。

俄罗斯此前就很难在中亚推动其一体化项目，而战争更让其明确失去吸引力。欧亚经济联盟向乌兹别克斯坦扩张的可能性不大，说服塔吉克斯坦也需要以非常大的让步为代价。

集安组织声誉受到的影响更大。乌克兰战线的失败打破了俄罗斯军队强大的神话，这让依赖俄罗斯安全保护伞的国家极度紧张。虽然这并不意味着集安组织即将崩溃，但其扩张的潜力趋近于零。

俄罗斯在中亚的软实力正在消散。根据民意调查，大多数中亚人（吉尔吉斯斯坦为70%，哈萨克斯坦为55%，乌兹别克斯坦为30%）将目前的经济困难归咎于俄乌冲突。比什凯克和阿拉木图发生了几次反战抗议活动，娱乐场所拒绝俄罗斯明星，俄语的重要性受到质疑，当地供应商不断扩大其非俄罗斯电视频道清单。

俄罗斯在中亚影响力的主要支柱仍是政治精英之间的信任。这些政权首脑大致都是同一批人——在苏联时代长大、彼此用俄语交流的老人。他们相识几十年，而新人总是被送到莫斯科接受筛选。

截至目前，这些政权还没有冒着与克里姆林宫闹翻的风险，并且对公众日益增长的与俄罗斯保持距离的诉求作出非常保守的回应——在学校削减俄语课程或重新命名街道。但中亚精英阶层在逐渐发生改变，因为社会还很年轻——居民平均年龄不到30岁。他们没有苏联情节，说俄语的较少，也不认为俄罗斯是可以效仿的榜样。

中亚与越来越没有吸引力的俄罗斯的疏远，是一个自然过程。该地区各国从未像今天这样独立，其社会对领导层的要求也从未如此之高，包括在外交政策方面。

而莫斯科不仅不承认中亚国家的主体性，反而要求原苏联各共和国不要破坏克里姆林宫从苏联继承的历史主导地位。

俄罗斯曾拥有各种让中亚国家向它看齐的机会，但它却试图冻结时间。而这是不可能的。除非克里姆林宫重新考虑其外交政策方针（而且不能指望普京治下的俄罗斯），否则该国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力将逐渐萎靡。

来源：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

作者：铁木尔·乌马罗夫

编译：维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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