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国强：与宇宙对话的艺术家

　　插有中国国旗和3000支箭的《草船借箭》很容易引发观者对中西文化紧张关系的联想。蔡国强/供图

　　如果不是参与了奥运会开闭幕式设计，蔡国强在国内的名气也许不会如此迅速地提升。蔡国强/供图

　　蔡国强的艺术之所以获得了世界的认可，很大因素上源于他将民族元素翻译成了世界语，而民族元素在他那里不只是内容，而是表达思想的工具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王晓洁发自北京 作为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焰火表演及点火方式的设计者，蔡国强在国内的知名度正在迅速提升。此前，人们对他的关注还仅仅停留在“天价”画作——去年11月，他的《APEC景观焰火表演十四幅草图》在香港克里斯蒂秋季拍卖会上以7424.75万港元成交(包括佣金)，刷新了中国当代艺术的拍卖纪录。

　　其实，这位生于泉州、旅居海外22年的华人艺术家在国际艺术界早已享有盛誉。但在国内，他的名气却远不及当代艺术的“四大天王”(张晓刚、王广义、岳敏君、方力钧)。

　　“蔡国强是最早被写进美国艺术史教科书的中国当代艺术家，他也是第一个在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办个展的华人艺术家。”古根海姆博物馆亚洲部门顾问、策展人杨心一告诉《国际先驱导报》。对艺术家来说，在古根海姆办展几乎就是“终身成就奖”的代名词。今年2月，蔡国强在古根海姆博物馆举办了名为“我想要相信”的个人作品回顾展，观展人数刷新了这座博物馆的历史纪录。

　　8月20日，“我想要相信”全球巡回展第二站在中国美术馆拉开了序幕。这一次，蔡国强几乎将纽约个展的作品全部搬来，他的近作《历史足迹：为北京奥运作的计划》也首次正式公开展出。这是他在几天前刚刚在泉州老家完成的宣纸爆破作品，重现了奥运开幕式的焰火表演。长33米、宽4米的画作横贯一楼大厅。画面上，天安门、国家大剧院、故宫、水立方以及其上的29个大脚印沿着中轴线依次排开。

　　个展主题来自美国电影《X档案：我想要相信》，蔡国强甚至向福克斯公司购买了版权。“给自己的作品选一个概念框住太难”，而“我想要相信”则包含了很多不确定性，“我总是对政治、社会保持一种距离，对人生也有怀疑……我到底信了没有，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还是什么还没相信……这个主题也给大家提供了一种思路，通过这个窗口来思考。”

　　这是蔡国强在国内的首次个展。

　　做焰火的感觉像革命

　　“火药是我创意的一个源泉，不是目的，通过这种方式，我还是回到艺术家本身对世界、人的思考。”在艺术界以火药画著称的蔡国强如是解读他与火药的关系。

　　“爆破计划常常需要政府或者公共机构的支持，感觉就像搞革命。”1984年，蔡国强首次尝试火药创作，火药的灿烂与灰烬、可控与不可控让他想到宇宙和生命的起源。他也坦然承认，爆炸是对自身个性的突破：用不好控制的、偶然的方式冲击自己过于理性的一面。

　　1986年，从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毕业刚刚一年的蔡国强赴日留学。最初四年他并不得意。后来他听取建议到农村去办展览，反而赢得了日本媒体的关注。1991年在日展出的“元初火球”作品奠定了他在日本艺术界的地位。他用大屏风的方式展出了自己一个又一个奇特的想法：月全食时用火药炸出长城的一条线；或是在柏林墙原址爆炸，炸出的尘土又成了一堵柏林墙……NHK将报道他的节目取名为“与宇宙对话的艺术家。”

　　诸多爆破作品中，不能不提的是1996年的《有蘑菇云的世纪：为二十世纪作的计划》。刚到美国不久的他在美国盐湖城内华达核试验基地用自制设备点燃了蘑菇云状烟火，复制了人类核试验的经典瞬间。有趣的是，美国能源部、联邦调查局和国防部居然都被说服，让他成了首个进入这块军事重地的中国人。这件作品入选美国出版的《战后世界当代艺术史》，并被印在了封面上。

　　但蔡国强坦言，搞了二十几年火药，爆炸已很容易控制，刺激感不易找到了，所以现在将精力主要放到火药平面创作，“在平面上摸索绘画语言，牵扯到浓淡，疏密，构图，冷热，节奏，湿度……诗意、大气、写意的东西(用火药)很难捕捉，但我喜欢自讨苦吃。”

　　不只是火药，不只是奥运

　　“不只是火药，我什么都做。”蔡国强对《国际先驱导报》说道，“狼、汽车，其实我做很多东西。”蔡国强并不希望别人只记住他的焰火作品，在巡回展发布会记者提问环节之前，他说：“奥运会开幕已经结束……望大家把焦点集中在我个人的艺术上。”

　　他说的狼和汽车则分别指他的作品《撞墙》和《不合时宜：舞台Ⅰ》。这两件作品也正在北京个展上展出。《撞墙》作品中，99条披着羊皮、填塞着稻草和金属线的仿真狼姿势各异，奔往同一方向，但他们的目标却是一堵玻璃墙，部分用力过猛的狼弹落到地面，模样惨烈。这件作品可以被解读为表达了人生目的的虚无，或者披着羊皮的狼本身就意味着一些东西；而《不合时宜：舞台Ⅰ》则展示了汽车爆炸的过程：9辆白色雪佛兰车，1辆在大厅地上，1辆在天花板上，其余7辆悬在空中，车身散发的金属线忽明忽暗，表现出了炸弹爆炸后汽车从地面弹起的轨迹。你可以借此体会它的“不合时宜”之处，而你也可以直接思考到瞬间能量的短暂固定。

　　“透过这些为21世纪所作的梦靥境，你也将感受到庆典与战争，喜悦与毁灭，壮丽与暴力的二元性，在眼前一幕幕揭开。”这是《新闻周刊》对蔡国强古根海姆个展的评价。

　　我经常和政府合作

　　参与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的创作以来，蔡国强常被媒体问起与政府的关系如何，在外国艺术界看来，独立、有思想的艺术家总与政府保持距离。

　　“很多艺术家都不愿意参与北京奥运会的工作，那么您为什么继续参与？”当蔡国强带领记者参观他的作品时，一个来自意大利广播电台的记者将这个问题抛给蔡国强。

　　“每个艺术家都可以作出自己的选择，我个人希望通过奥运会重新思考自己的文化，而不是等到奥运会开始的时候，自己躺在某个国外的高级酒店，喝红酒看电视，然后作出点评，我希望参与其中，用自己的经验让奥运会变得更有意思。”蔡国强还说，自己经常与政府合作，“我在意大利也做过爆破，也与意大利政府合作过。”

　　其实参与奥运也绝非蔡国强与中国政府的首度合作——2001年，他就被上海市政府邀请设计APEC会议的焰火晚会，这也开创了我国政府把官方外交活动与当代艺术相结合的先河。之后，他回到家乡泉州在宣纸上再现了爆破作品，这便是文章开头提到的“天价”画作。

　　“我和世界各地的政府合作。”蔡国强告诉记者，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作品《来自长安的祝贺》。1994年3月13日是京都建都1200周年，当时京都政府邀请旅居日本的他设计庆祝表演，他立即想起了京都的友好城市西安，于是他说服了西安市政府免费提供1200公斤西凤酒。当晚，他将所有西凤酒倒进了京都市政府广场事先做好的水渠，让这些酒燃烧了60分钟，蔡国强回忆说：“整个京都都醉了”。

　　中国手法，世界语言

　　在新闻发布会的尾声，有记者问蔡国强，如何理解鲁迅的名言“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因为他的作品常常带有浓厚的中国特色，而最终全球艺术节似乎也十分买账。

　　“古典手法对我影响很大……我自己对中国文化很有信心，一向在使用方面自由自在，该用什么就用什么。我一个人离开中国的时候，就想如果我做得不好，不是我的文化有问题，是我自己有问题。”不过，对于鲁迅的话，蔡国强却觉得还包含另外的意义，“就是如何将民族的东西翻译成世界能够理解的语言，这很重要”。

　　蔡国强大部分作品都含有鲜明的中国元素，但与很多中国艺术家不同，他将中国元素作为媒介，作为思想，而不仅仅是内容。比如，他用中国发明火药作出的爆破作品，感觉完全是现代的，而其中却包含着中国哲学。

　　他的艺术表达手段让中外观者心中的文化体会擦出奇妙的火花。不过，他的火药创作只是通过传统媒介来表达他对宇宙、人生的思考，而他的装置艺术则常常直指中外文化碰撞的主题。1995年，他参加第46届威尼斯双年展的作品《把马可·波罗所遗忘的东西带回威尼斯》，当时，他驾驶着一艘从泉州运来的木制渔船驶进威尼斯，船上带着瓷器、竹汤勺、人参等中国特有的产品，还有一个装有中草药的自动贩卖机。作品获当届双年展“超国度文化展本尼斯奖”。

　　而他2000年的作品《草船借箭》中，也含有中西文化对抗关系的隐喻：一艘泉州破船上插满3000支箭和中国国旗。当这件作品在国外展出时，几乎所有外国人都对这则三国典故充满好奇，中国国旗以及这则典故的英文Borrowing your enemy's arrows，很容易引发观者对中西文化紧张关系的联想。而且，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心理活动的本身也构成了艺术再创作的环节。

　　杨心一分析说，在海外的知名华人艺术家中，蔡国强的作品和张晓刚等“四大天王”的作品非常不一样，“张晓刚他们在海外的符号是社会主义，而蔡国强的符号是中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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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国强1957年生于福建泉州，1981年至1985年就读于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1986年底赴日留学，就读于国立筑波大学综合艺术研究室，1995年移居纽约至今。他的艺术表现方式跨越装置艺术、行为艺术、观念艺术、多媒体艺术等多个领域，常与科学家、服装设计师、建筑师、作曲家、舞蹈家、电影导演等跨界合作。蔡国强曾包揽国际艺术界诸多重量级奖项，并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伦敦泰德现代美术馆、巴黎蓬皮杜当代艺术中心等世界知名艺术殿堂举办了展览，他的作品也被这些美术馆收藏。

　　蔡国强现任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核心创意小组成员及视觉特效艺术总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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