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为什么说“我坚决不肯看《废都》”？为贾平凹辩护

活跃在80、90年代的作家群体里面，贾平凹和王小波值得拿出来做一番比较——他们的小说作品里面，都存在着大量让人脸红耳赤的性描写。我相信，不少读者会将他们的某些小说作为小黄书的替代品来正大光明地阅读。

有意思的是，贾平凹和王小波的写作风格和人生经历都迥然不同，他们的年龄却一样，都生于1952年。

1993年，贾平凹那部惹出极大争议的长篇小说《废都》发表在《十月》杂志第4期，后又在北京出版社出版，首印50万册。《废都》以80年代为背景，虚拟了一个叫西京的城市。小说的主人公庄之蝶是西京四大文化名人之一，是西京文坛上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庄之蝶是一位有妇之夫，却与有夫之妇唐宛儿发生了不正当男女关系，惹出了一场风流韵事来。

《废都》存在许多独特而大胆的性描写，很快成为上世纪90年代文坛上的一大盛事，产生了巨大的轰动效应。据贾平凹自己回忆，由于《废都》销量过于火爆，北京出版社加班加点印刷，都印不了那么多，便将版型卖给了六七家印刷厂。这些印刷厂都以10万册为起印数，然而依然供不应求，以至于市场上出现了大量的盗版书籍。贾平凹在市面上就收集了60多个版本的《废都》。

有人统计，光是在1993年下半年，《废都》正版、盗版加在一起，就卖出了1200多万册。

然而，几乎就在《废都》问世之日起，针对贾平凹和《废都》的批评就不绝于缕。孟繁华、李书磊、陈晓明等人用极快的速度写作了一本书《世纪末的文化马戏——废都批判》，对《废都》进行了口诛笔伐。这本书在出版时，被改名为《废都滋味》。

《废都滋味》对《废都》做了道德化的批判，如称“书中流露出的破灭之言与时下没落知识分子的心态不期而遇，是它获得喝彩的最佳理由”等。多年以后，已经成为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博士生导师、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所长的孟繁华反思，这是自己评论生涯里一次“不靠谱”的文学批评。

孟繁华在公开场合这样说：“那时我们掌握的理论批评资源还十分有限，对庄之蝶的行为和情感方式并没有读出‘弦外之音’。后来我发现，贾平凹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作家。他最先感知了那时人文知识分子的精神处境，他们悲剧性的幻灭感确如石破天惊。”

其实，《废都滋味》还算批评得比较柔和的。当时，一个叫王力雄的作家，在《东方》杂志上撰文《渴望堕落》，批驳《废都》是“妖孽”，还危言耸听地说：“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在铺天盖地的道德审判之下，贾平凹一夜之间变成了“流氓作家”。贾平凹说：“《废都》出版前，我被文坛说成是最干净的人；《废都》出版后，我又被说成文坛最流氓的一个。”

当然，也有极少数作家，勇敢地站出来支持贾平凹。其中，就有王小波。

当王力雄的雄文《渴望堕落》发表后，王小波也写了一篇文章《道德堕落与知识分子》，指责王力雄不“言重了”。他说：“真正的妖孽是康某、姚文某之辈，只不过他们猖狂时来头甚大，谁也惹不起。”在王小波看来，正常的文艺评论，“首先，不该对别人滥做价值判断。其次，说话要有凭据。”

有人指责贾平凹为社会道德的败坏负责，追问他的写作动机。王小波在《跳出手掌心》一文中说：“贾先生写了一部《废都》，就如某位大嫂穿了旗袍出门，我们不但要说衣服不好看，还要想想她的动机是什么，是不是想要勾引谁。”这样的批评，是不对。

不仅如此，王小波在另外一篇文章《论战与道德》里毫不掩饰自己对贾平凹和《废都》的支持：“我现在……不看中国当代作家的小说。比方说，贾平凹先生的《废都》，我就坚决不肯看，生怕看了以后会喜欢——虽然我在性道德上是无懈可击的，但我深知，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老婆那样了解我。”

显而易见，王小波并不一定真的喜欢《废都》这部小说，但他坚决反对在文艺评论里随便使用“道德大棒”将作家一棒打死的做法。他认为：“就算《废都》没写好，将来还可以写出好书。这样看问题，才是知识分子对待知识分子的态度。”

遗憾的是，《废都》最终被禁，与读者绝缘长达16年。期间，王小波于1997年4月11日因为心脏病突发辞世，年仅45岁。王小波没能看到《废都》解禁重新出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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