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仙信仰长盛不衰之原因探析

发布时间：2025-01-04 02:20

中国神仙信仰长盛不衰之原因探析

神仙信仰是中国的一种传统信仰，它笃信神仙长生不死，向往神仙超凡生活，对神仙孜孜以求，顶礼膜拜，固然荒谬可笑，可视作无稽之谈。但是，作为中国传统的一种信仰现象，它源远流长，而目长盛不衰，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关注，究竟神仙信仰何以长盛不衰？本文试作一探析。

一、神仙信仰吻合人类本能意欲

恩格斯曾经指出：“即使是最荒谬的迷信，其根基也是反映了人类本质的永恒本性。”[1]这告知我们：包括迷信在内的一切信仰都是基于人类本质的永恒本性。神仙信仰以长生为乐，以活得自在为大乐，以不死成仙为极乐，是吻合人类的本能意欲的。

首先，生存意欲这是人类第一层发自本能的意欲。在人类历史初期，由于人类力量的弱小和自然力量的强大，人类生存的环境极其艰难险恶，人的生命常常遭受饥饿和自然的威胁，人类在求生本能的支配和环境的威逼下，不得不把所有的体力和精力用于艰辛的求生活动中，求生成了人类第一需要和第一任务。人类不但要求生，而且要不死。大千世界的阳光明媚，人世间的欢乐幸福，又使人类眷恋人生。然而，人固有一死，正如罗素所言：人“不能维持个人生命免去死亡”。[2]死亡的不可抗拒一直困扰着人类，基于生存的本能，人类当然“不愿意承认死亡是生活的尽头”[3]。面对死神，人类要克服它，战胜它，超越它，以求永生和永恒。可见，生存是人类第一本能意欲。神仙信仰主张长生不死，声称世上有长生不老的神仙存在。所谓神仙“以长生为本”(《天隐学》序文)，“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同光”(《九章》)，即是超越了自然命运和社会命运，取得了存在之自由，解脱了现实世界之痛苦，把握了永恒的“超人”、“神人”、“圣人”、“至人”和“真人”，神仙所以与俗人不同，在于“以不老不死为贵耳”(《道意》)，这种不老不死正吻合人类的生存本能意欲。

其次，享乐意欲这是人类在维系生命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随着社会文明的提高和人类思维的发展，人类在保存了生命以后，还需要物质的满足，需要享乐，包括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玩得好，舒舒服服，享乐是人类第二层发自本能的意欲。神仙信仰讲求生活舒适，它不仅宣扬神仙长生不死，而且崇尚神仙活得惬意，大凡神仙，住则金台玉楼，饮则玉醴琼浆，吃则翠芝朱英，行则驾龙御凤，个个活得舒适，活得潇洒；神仙还混迹人世，游戏人间，饮酒作乐，吟诗作赋，游山玩水，风流快乐，这种快乐无比也吻合人类的享乐本能意欲。

再次，自由意欲这是人类在求得生存和得到享乐以后引发出来的。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以说是人类的天性，有位哲人就说过：自由是人的天性，羁绊与约束都是人的天性所无法容忍的。人类在保存性命后，除了需要物质享受以外，还需要精神上的满足，追求高雅脱俗，不堕俗土，无拘无束和自由自在，自由是人类第三层发自本能的意欲。神仙信仰宣扬自由自在，它确信神仙逍遥、洒脱，不受任何约束和控制，“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逍遥游》)，腾云驾雾，逍遥太空，并目“游于天地之间，仿徉于尘垢之外，出入于六合之中”(《逍遥游》)，来无踪，去无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这种自由飞升又吻合人类的自由本能意欲。

可见，神仙信仰吻合人类的本能意欲，这是神仙信仰长盛不衰的根本原因。

二、神仙信仰符合民族务实性格

重今生，轻来世，是神仙信仰的一大特点。作为神仙信仰的核心内容是承认灵魂肉体一元论，相信灵魂肉体皆可长生不灭，它所信仰的神仙，本身就是灵魂肉体同时长生不死之人，“神仙度世，可以无穷”(《南柯太守传》)，为此，它主张留恋人世，鄙视来生，认为“求长生者，正惜今日之所欲耳，本不汲汲于升虚，以飞腾为胜于地上也”。[4]虽然，神仙信仰也有“第二世界”的观念，即所谓“仙界”，但这个“仙界”并不是什么阴深可怕或神秘莫测的“彼岸世界”，它既不遥远，也不恐怖，随处可见，无处不在，是世人乐于向往，即便成了仙也留连忘返的人间名胜景区，诸如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仙界”名义上是神仙活动和生活的地方，实际上是人的世界，是人间世界的组成部分和补充。神仙留恋人间，不愿离开人间，也不曾离开过人间，如不少神仙不愿进入“仙界”而长居人间，不少仙女不甘“仙界”寂宽而下凡人间，与凡夫俗了结为夫妇，并不时发出“天上哪有人间乐”的感慨。这种肯定现实生活，积极的人生观，符合我国民族的务实性格。

中国民族是一个农业民族，富于求实精神和务实性格。中国有着6000年的农耕历史，由于受农业经济、农耕文化和心理环境的影响，农业民族普遍都有重实际、讲实效的特性，尤其我国古民表现得更为明显，其时，“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不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孟子》)。这是说，人只要付出劳动，及时耕种，按时收割，自然可得生活所需，生活便有保障。为此，人们的着眼点是现世而非来生，人们所关心的也只是今生而非来世，重现实，讲实际，成为我国民族的显著性格。

这一务实的民族性格，体现在神仙信仰中，就是注重现实性和直接性。人们信仰的神仙，往往直接贴近民众的现实生活，人们崇尚神仙是为了求得福佑或免除灾病，功利目的十分明显。因此，民间在神仙信仰的选择和创造上，也往往注重其实用价值。在我国民间信仰的神仙中，尤以“八仙”影响最大，有关“八仙”的故事，在我国广为流传。“八仙”通常是指铁拐李、钟离权、张果老、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韩湘子和曹国舅，他们混迹世间，仗义行善，为民众治病解难，除害灭妖：又他们外貌潇洒，性格幽默，行为不羁，没有半点神的威严，相反人情味颇浓，让民众感到亲切可爱，深受民众喜爱和景仰。另外，在我国民众观念中，没有超现实的彼岸世界存在，人生的目的在求今世安福。人们着眼的是今生的功名利禄、万事如意、多子多福和万寿无疆，“平安是福”是人们奉行的生活信条。为此，每当现实生活中遇到灾难或处于逆境或身患重疾时，人们自然想到神仙，祈求神仙排忧解难，消灾祛病，赐寿降福，这是人务实性格的充分体现。

可见，神仙信仰符合中华民族的务实性格，这是神仙信仰长盛不衰的主要原因。

三、神仙信仰契合民众心理需求

神仙信仰声言有两种功能：一谓长生成仙；一称消灾灭祸。“化金销玉，行符灭祸，奇方妙术，万等千条，上云羽化升天，次称消灾灭病”(《魏书·释老志》)，这是说，神仙信仰可有最高目标和次要目标之分。追求长生不死，羽化升仙，是神仙信仰的最高目标，“或升天、或住地，要于俱长生，去留各从其所好耳”[5]；退而求其次，目标是希望神仙庇护，消灾降福，平安度日，“以救人危，使免祸，护人疾病，令不枉死”[6]。这种长生成仙和消灾灭祸契合民众的心理需求。

作为民众的心理需求，通常有二：一是顺境之时，希望长生。所谓顺境，是指社会和平，物质充裕，生活安定，民众自然产生肯定现世生活，渴求长生和永久享受这种生活的心理需求，长生成仙作为神仙信仰的最高目标正好符合此时此种民众心愿。二是逆境之时，寻求避难。所谓逆境，是指社会动荡，物质奇缺，生活颠沛，民众自然产生厌世情绪，逃避现实生活，找寻避难所的心理需求，消灾降福作为神仙信仰的次要目标也正好符合此时此种民众心愿。看来，人无论在顺境或在逆境，似乎都离不开神仙信仰。对此，翦老作过精辟的论述：“神仙之说……决非偶然。”（翦伯赞《先秦史》）人们“厌恶现实生活，又逃不出现实社会，于是幻想在中国境外有这样一个自由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的人民，上不归上帝管，下不归天子和诸侯管，他们的心游于海外，不受任何权力的支配，过着极端自由幸福的生活……神仙世界，对于商人具有极大的引诱力，也是农民所期望的。”(翦伯赞《先秦史》)一言以蔽之，神仙信仰契合民众心理需求，这是神仙信仰长盛不衰的终结原因。

四、神仙信仰适合人的精神安慰需要

神仙信仰形成于春秋战国时期，至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可谓历久不衰；又上自帝王将相，下至普罗大众，信仰者众，可谓广为流传，它适合人的精神安慰需要。

首先，它克服了人的有限感。死亡是人生的终点和归宿，死亡的必然性表明人的暂时性和有限性。作为人，一方面无法改变这一客观事实，但另方面又不愿意接受这一客观事实，百般无奈之余，惟有寻求精神上的安慰。正如费尔巴哈所指出的：“最容易被人感觉到并且最使人痛苦的一种有限感，就是人们意识到：他总有一天确实是要完结的，是要死去的。如果人是不死的，如果人永远活着，因而世上根本没有死这回事，那么就不会有宗教了。”[7]同样，人若然不死，也不会有神仙信仰了。神仙信仰主张灵魂肉体长生不死，这种“长生说”克服了人的生存有限感，这是对人最终极的关怀，也是最高层次的慰藉，它使人精神上得到安慰，心理上得到平衡。

其次，它满足了人的依赖感。依赖感是人类信仰的基础，“人们接受信仰，主要因为这些信仰能解答令人困惑的和要认识的情境”[8]，人在对自然、社会乃至自身感到困惑不解甚至恐惧时，自然会产生一种依赖感，寻求寄托和帮助。神仙信仰宣扬神仙万能，仙术无穷，只要信仰神仙，得到神仙保佑，便可消灾祛病，大吉大利，神仙成了信仰者心中的偶像和靠山，似乎有了神仙的保佑，就有了依靠，就有了信心和活力。这已是一般信仰者的共同体验和心声。可见，依赖感是神仙信仰的基础，而实际上是一种心灵的寄托和精神的安慰而已。

再次，它使人的情感得到升华和渲泄。人的信仰情感，主要产生于主体与客体相矛盾、主体没有力量征服客体之时，或当人的认识能力已认识到外部异己力量的存在和作用，但又不能加以合理解释和控制，又或人们产生了占有外界事物的欲望，但又没有实际能力将其得到，这时，人们便以超现实的幻想方式去占有，希望在幻想中战胜它，得到它。诚然，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但人对生命的渴求却是永生的，这就构成了有限与无限的矛盾；又人都希望万事如意，但事实上往往事与愿违，不中意之事十有八九，这又构成了事实与愿望的矛盾。矛盾的存在，使人心中抑郁和不安，如何解决这些矛盾？显然，在现实中是无法找到答案的，人们惟有以超现实的幻想方式，祈祷神仙相助，至于祈祷的目的能否实现，人们并不在乎，甚至明知长生不死不可能实现仍然孜孜以求。很显然，人们是希望通过这些祈祷活动，得到一种自我的满足、精神的安慰和心理的平衡，从而使人的情感得到“升华”或“渲泄”。

可见，神仙信仰适合人的精神安慰需要，以求得心理平衡和丰富点缀一下并非完美无瑕的生活，这是神仙信仰长盛不衰的基本原因。

五、结语

总之，神仙信仰主张现世长生，肯定现实生活，这是积极向上的人生观和生命观，这在中国古代是难能可贵的，尤其是它重视养生之道，不仅有系统的理论，还有完整的方法，这对我们今天从事养生学、老年学研究不无裨益。

但是，神仙信仰倡导长生不死，违背客观发展规律，既不现实也不科学，它所追求的长生成仙，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只能起到精神安慰的作用。

不过，神仙信仰作为中国的一种传统文化现象，是我们民族心理和习惯的反映，也是我们民族的精神所寄和生活追求，它影响过和影响着我们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对这一传统信仰，我们应该深入探究，吸其精华，剔其糟粕，使人们的社会更加繁荣稳定，人民更加健康长寿，生活更加美满幸福。

【注释】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第651页。

[2]丹皮尔：《科学史》第639页。

[3]马林诺夫斯基：《巫术科学宗教与神话》第32页。

[4][5][6]葛洪：《抱朴子内篇·对俗》。

[7]《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第534页。

[8]迈克尔·河盖尔转引自《世界宗教资料》1982·1《宗教的七种心理根源》。